第一章
“今天是第十年零134天”。雪琴在日记本里写到。她有一个秘密的日记本,每天在上面写下这样的数字。此时她正趁着陆振华独自在书房里,偷摸着在里屋里记日记,忽然听到小女儿梦萍在外屋呼唤自己,便急忙藏好本子,走出屋来一瞧,原来是梦萍同父异母的姐姐依萍来了。”妈,我出门了。“梦萍穿着件大红色的套头毛衣,一条紧而瘦的牛仔裤,趁着依萍走进来,溜出了家门。雪琴顾不得问梦萍大晚上去哪里,只是轻声地答了一声哦,却看也不看梦萍,眼睛则一直盯着依萍。大冷的天,外面还下着雨,只见依萍一身单衣,皮鞋也破破旧旧,神情严肃,眉头紧锁地走进屋。雪琴是看着依萍长大的,尤其这几年,依萍的容貌愈发出落的像她去世的亲姐姐心萍,只是相比温婉的心萍多了一份倔强。雪琴看着依萍,不觉地想起往事,愣愣地发呆。此时依萍看见雪琴出来了,便冷冷地问道:“爸在家吧?” 雪琴被依萍冰冷的语言刺激到,这才回过神,心想她是想快点办完事早早离开这个家吧,这倒也好。于是微微一抿嘴,似笑非笑地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依萍的眼睛,直到依萍感觉有些不自在转开目光,这时雪琴转过头去,冲着二楼叫了一声道:“振华!依萍来啦”。
过了片晌,陆振华才慢慢地从书房中出来,走下二楼。他穿着一件驼绒袍子,头上戴着顶小小的绒线帽,嘴里衔着他那年代古老的烟斗。他撇了一眼依萍,便走到沙发前,不急不缓地坐下,并招呼雪琴坐在他身旁,一手拿起烟斗,抽了口烟,一手搂着雪琴的腰,这才定眼看着依萍说到:“怎么样?你妈的身体好一点没有?” “还是老样子,常常头痛。” 依萍站在原地,静静地回答道。“有病,还是治好的好。” 说着陆振华深吸了几口烟斗,然后把烟灰敲着倒在烟灰缸里,雪琴机敏地接过了烟斗,打开烟叶罐子,仔细的装上烟丝。 多年的戏子与做妾的生活,早让她习得伺候男人的方式,并深深烙印在她的身上像是条件反射一样。然而在雪琴这一连串熟练的动作下,她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依萍。只见依萍沉默地杵在那里,眼光闪烁着怒火。雪琴微微一笑,用打火机点燃了烟斗,自己吸了吸,然后递给陆振华。
这时,一条白色的小狮子狗——蓓蓓——从后面跑进了客厅,后面跟着它的主人,雪琴的大女儿如萍。如萍比依萍大四岁,生性腼腆软弱。她追着蓓蓓跑来,身着一件葱绿色夹袄,一条茄紫色西装裤,显得与众不同。如萍看见了依萍,对她微微一笑,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追赶蓓蓓跑步过后,还是因为她怕生的性格,然后轻声说:“我不知道你来了,我在后面睡觉,天真冷……怎么,依萍,你还穿裙子吗?要我就不行,太冷。” 她招呼依萍坐在自己身边,慵懒的打了个哈欠,手正好按在依萍的手上,如萍一慌,立刻站了起来,但又马上改口道:”依萍你的手这么冰凉,快到里面去换件我的厚衣裳吧!” “不用了!我就要回去了!”依萍说道,但掩饰不了脸上的闪过的一丝动摇。这时蓓蓓摇着尾巴走了过来,蹭着依萍的腿,依萍忙俯身揉摸它的毛来掩饰自己的慌乱。这一切都被雪琴看在眼里。“蓓蓓,过来!”她喊了一声,小狗马上转头跑到雪琴的身边去。
依萍的目光跟随着远去的小狗,落在雪琴身上,与雪琴四目相对,她心中一惊,立刻躲开雪琴的目光。依萍从小就捉摸不透雪琴在想什么,当她和妈妈还住在陆家的时候,依萍总是能感受到雪琴的目光追随着自己,当她与雪琴的的目光相对的时候,她总觉得在雪琴那双大且明亮的眼眸深处,藏在什么非常黑暗的东西,她认为那是雪琴对自己和妈妈的嫉妒与憎恨,然而那双眼睛时而又流露出一丝柔情,让她浑身痒痒的。依萍回过神来,想起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,于是振作精神,站起身转向陆振华,坚定地说道: ““爸,妈要我来问问,这个月的钱是不是可以拿了?还有房租,我们已经欠了两个月。” 陆振华眯着眼睛嘲讽地一笑,转头对雪琴道:“雪琴,她们的钱是不是准备好了?”接着,他又转过头来看着依萍,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翻说道:“我想,假如不是为了拿钱,你大概也不会到这儿来的吧?” 依萍低下头去狠狠地咬着嘴唇不做声,她能感到雪琴的目光依然在自己身上,但她看不到雪琴的表情,只觉得不自在,只听雪琴的声音道:“如萍,去把我抽屉里那八百块钱拿来!” 才八百块!依萍猛然抬起头狠狠地看着雪琴和陆振华,涨红了脸道:“我们该了两个月房租,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,而且,我们也需要制一点冬衣,天气一天比一天冷,又快过阴历年了,妈只有一件几年前做的丝绒袍子,每天都冻得鼻子红红的,我……我也急需添制一些衣服……如果爸不太困难的话,最好能多给我们一点!” 原本起身去拿钱的如萍听了这番话定身站住,不知如何是好。雪琴道:“还不快去。” 如萍回过神来,急忙跑回里屋去拿钱。“你想要多少呢?”陆振华眯着眼睛问。“两千五百块!”依萍鼓起勇气答道,这是她第一次开口问陆振华要这么一大笔钱。
“依萍,你大概有男朋友了吧?” 雪琴冷笑地插话道。依萍惊讶地转头看向雪琴,那熟悉的感觉从她的身体里溢出来,包裹着她,怒火渐渐涌上来。依萍太熟悉雪琴那嘲讽的笑容和冷冰冰的语气了,从小雪琴就一直这样对待她。“有了男朋友,也就爱起漂亮来了,像如萍呀,一年到头穿着那件破棉袄,也没有说一声要再做一件。本来,这年头添件衣服也不简单,当家的就有当家的苦。这儿不像你妈,只有你一个女儿,手上又有那么点体己钱,爱怎么打扮你就怎么打扮你,这里有四个孩子呢!如萍年纪大一点,只好吃点亏,就没衣服穿了,好在她没男朋友,也不在乎,我们如萍就是这么好脾气。” 如萍拿着钱从里屋出来,正好听到雪琴这番话,羞愧与懊恼使她涨红了脸,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,委屈巴巴地看向依萍。依萍也注意到如萍,她感道嘴里有一股苦味,眉头一皱,不再看如萍,调回眼光望着陆振华。陆振华的脸上闪过一丝嫉妒,那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走的,幼稚的不愉快的表情。“可以吗?”依萍不理睬雪琴,问陆振华道。“你好像认为我拿出两千五百块钱是很方便的事似的。”陆振华不耐烦地说道。
“我并不认为这样,不过,如果你有钱养雪姨和她四个孩子们,还有你那些个姨太太们,应该也不太困难拿出两千五百块钱给我们!” 依萍的话不经考虑的从嘴里溜了出来。雪琴微微惊讶地嘴角一扬,没想到依萍已经这样大胆。但她这样顶撞陆振华,今天定是拿不到钱了,雪琴想着,下定了决心,这样也好,今天就做个了断。“我想我有权利支配我的钱。”陆振华愤怒地大叫道:“你还没有资格来指责我呢。我愿意给谁买东西就给谁买,没有人能干涉我!” 他吸了一口烟,喷出一口浓厚的烟雾,口气又软下来道:“这个月我的手头很紧,没有多余的钱了,你先拿八百块去给你妈,其他的到过年前再来拿!” “我们等不到过年了!”依萍发急起来顾不了那么多了,“除非我和妈勒紧裤带不吃饭!” “不管怎样,”陆振华恶狠狠地说到,“我现在没有多余的钱,只有八百块,你们应该省着用,母女两个,能用多少钱呢?你们要那么多钱做什么?” 雪琴忽然笑了一声,斜睨着眼睛望着我说:“你妈那儿不是有许多首饰吗?是不是准备留着给你作嫁妆?这许多年来,你妈也给你攒下一些钱了吧?你妈向来会过日子,不像我,天天要靠卖东西来维持!” 听到雪琴这番话,依萍一股怒气涌上来,也顾不了如萍也在场,冷冷地看着雪琴的眼睛道:“我可没有如萍和梦萍那样的好福气,如果家里还有东西可以卖的话,我也不到这儿来让爸为难了!” “哦,好厉害的一张嘴!”雪琴笑道:“怪不得你妈要让你来拿钱呢!说得这么可怜,如果你爸没钱给你,倒好像是你爸爸在虐待你们似的!”
如萍走上前拿了一叠钞票交给雪琴,试图以此来解围,之后走向依萍,拉住依萍的左手想要劝阻她。如萍柔软温暖的手指让依萍感到一丝暖意,如萍是在陆家这一群人中,依萍唯一不讨厌的人,因为依萍能感到她是这个家庭里唯一对自己没有敌意或轻视的人。而且如萍虽然性格内敛软弱,但依萍总是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自己没有的善良,或者是和自己的冲动易怒的性格完全不同的原因,随着年纪增长,依萍愈发对如萍感到在意,只要如萍握住自己的手,她的怒火似乎就能完全平息。
雪琴看着如萍和依萍两人不语,转身把钱交给了陆振华,似笑非笑的说:
“振华,你给她吧,看样子她好像并不想要呢!”
“你到底要不要呢?”陆振华不耐的问,带着点威胁的意味。
“爸,你不能多给一点吗?最起码,再给我一千块钱付房租好不好?” 依萍忍着一肚子的火说着,紧握住如萍的手,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,大概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。如萍暗中一惊,但立刻把依萍的手藏在身后,紧紧握住,依萍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,让她不再惧怕陆振华和雪琴。
“告诉你,”陆振华紧绷着脸,厉声的说:“你再多说也没用,你要就把这八百块钱拿去,你不要就算了,我没有时间和你泡蘑菇!”“爸,”依萍因为愤怒声音有些呜咽,但她尽力抑制着自己说道,“没有付房租的钱,我们就没有地方住了,你是我的父亲,我才来向你伸手呀!”“父亲?”陆振华抬高了声音说:“父亲也不是你的债主!就是讨债的也不能像你这样不讲理!没有钱难道还能变魔术一样变出来?八百块钱,你到底要不要?不要就趁早滚出去!我没时间听你噜苏!你和你妈一样生就这份噜苏脾气,简直讨厌!” 依萍猛然甩开如萍的手,血液涌进她的脑袋里,积压了许久的愤怒在一刹那间爆发了,她冲着陆振华吼道:“我并不是来向你讨饭的!抚养我是你的责任,假如当初在哈尔滨的时候,你不利用你的权势强娶了妈,那也不会有我们这两个讨厌的人了。如果你不生下我来,对你对我,倒都是一种幸运呢!”
陆振华又惊又怒,他从沙发上站起身,取下了嘴边的烟斗,把手里的钱放在小茶几上,锐利的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,紧紧的盯着依萍的脸,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。
“你的话是什么意思?”陆振华望着依萍问,声音低沉而有力。
依萍感到如萍轻轻抓住自己的胳膊,她的手因为陆振华的愤怒微微发抖。依萍感到一阵怜惜之情,同时内心激起的一股保护欲让她渐渐平静下来,振作起来,狠狠地望着陆振华。
陆振华见此,又以惊人的声音吼了一句:“说!你是什么意思?”
依萍和如萍都一震,依萍突然越过陆振华,看到依旧靠在沙发上的雪琴面带那熟悉的嘲笑望向她和如萍,那双眼睛似乎要把自己吸进那无底的黑暗之中。依萍忽然回过神,她感受到身边颤颤发抖的如萍的身体,愤怒重新统治了她,让她忘记了恐惧,只觉得满腔要发泄的话在向外冲,她昂起头,不顾一切的大叫了起来:
“我没有什么意思,我只是投错了胎,作了陆振华的女儿!如果我投生在别的家庭里,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伸着手向我父亲乞讨一口饭吃!连禽兽尚懂得照顾它们的孩子,我是有父亲等于没父亲!爸爸,你的人性呢?就算你对我没感情,妈总是你爱过的,是你千方百计抢来的,你现在就一点都不……”
陆振华快步走向依萍,由于愤怒,他的脸可怕的歪曲着,额上的青筋在不住的跳动,他一步步走向依萍说道:
“你是什么人?敢这样对我说话?我活到六十八岁,还从没有人敢教训我!雪琴,去给我拿条绳子来!”
依萍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,一边用身体挡住浑身发抖的如萍,不知道陆振华找绳子是做什么,难道要勒死自己不成。但是,愤怒使她无法运用思想,而时间也不允许她脱逃了。这时雪琴拿过绳子递给陆振华,依萍看到她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种胜利的冷笑。陆振华接过绳子,一边向依萍迫近,一边冲着如萍低声吼道:”你给我滚开。“ 如萍惊地一跳,双眼含泪地望了望依萍,狠狠捏了一下依萍的手,哆哆嗦嗦地闪到一边。依萍见如萍走到了安全的地方,自觉已经无所顾忌了,她狂怒地冲着陆振华喊道:
“你不能碰我!你也没有资格碰我!这许多年来,你等于已经把我和妈驱逐出你的家庭了,你从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,你也没有权利管教我……”
“是吗?”陆振华从齿缝中说,把绳子在他手上绕了三四圈,然后举得高高的,嚷着说:“看我能不能碰你!”
一面嚷着,他的绳子对着依萍的头挥了下来,如萍慌忙跳了起来,想去解救依萍又不能,想去劝阻陆振华又不敢,她无助地望向雪琴,但雪琴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切的发生。依萍本能的一歪身子,绳子一下下抽在她背上,她不顾的疼痛,愤怒使她忘记了一切,她高声的大声嚷了起来:“你是个魔鬼!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!你可以打我,因为我没有反抗能力,但我会记住的,我要报复你!你会后悔的!你会受到天谴!会受到报应……”
“你报复吧!我今天就打死你!” 陆振华边说边抽打,绳子一下下落在依萍的头上身上和脸上,陆振华感到一股喜悦之情涌上来,那是属于支配者的喜悦。依萍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,只觉得无比漫长,时间像是停止了,但她又一次感到来自雪琴的那熟悉的目光,越过雨点般的抽打和陆振华的身躯,死死盯在自己身上。她看不到雪琴的表情,但那目光让她憎恨,在无数的鞭打之下,依萍暗自发誓她要把这股憎恨刻进身体,刻在心上,一辈子不忘今天的耻辱,一辈子不原谅雪琴。
陆振华打够了,住了手,把绳子丢在地下,冷冷的望着依萍说:
“不教训你一下,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!”
依萍拂了拂散乱的头发,抬起头来,直望着他回答说:
“我有父亲吗?我还不如没有父亲!”
陆振华似乎玩够了也玩累了,转身坐进了沙发,从地上拾起了他掉下去的烟斗,深深的看了依萍一眼。他的愤怒显然已经过去了,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。从茶几上拿起了那八百块钱,他递给依萍,略带殷勤地说道:
“先把这八百块钱拿回去,明天晚上再来拿一千五去缴房租和做衣服!” 依萍颤抖着接过了钱,感受到无比的屈辱,她望向陆振华和雪琴,雪琴依然带着她嘲笑的面容盯着自己,依萍昂了一下头,朗声说:
“从今天起,我不再是陆振华的女儿!你错了,两千三百元换不掉仇恨,我再也不要你们陆家的钱了!我轻视你,轻视你们每一个人!不过,我要报复的!现在,把你们这个臭钱拿回去!”说着,依萍举起手里的钞票,用力对着雪琴那张笑脸上扔过去。然后转身夺门而出。如萍跟上前去,两三步跑到门口停住了脚步,她不知道此时能对依萍说什么。夜深了,雨细密地下着。
当天晚上,雪琴看着依萍伤痕累累的身影在雨夜中消失,自己回到里屋,拿出日记本继续写道:“依萍一定会恨我入骨的,像她那样倔强高傲的性格,一定不会忘记今天的耻辱。也好,但愿那复仇的话只是一时怒气。就让她恨我吧,如果恨我能够使她远离这个家,远离陆振华,能够让她自由地幸福地活下去,我也别无他求。何况,如果她能一直一直恨我的话,我也…” 写道这里雪琴停住了笔,心想,我也怎么样呢,我是想怎么样呢。夜深了,屋外的雨越下越大,雪琴坐在桌边望着窗外发呆,昏黄的台灯的余光模糊了她的表情。
第二章
那天被陆振华鞭打的遭遇让依萍怀恨在心,她决心不再拿陆振华的钱,和陆家断绝关系,再也不去陆家,然而如萍颤抖的身体和指尖的温度在依萍的脑海中挥之不去,依萍摇摇头,决定不再去想如萍,因为那晚空着手回家,现在家中几乎没有余钱了,眼看着要过年,妈妈还在生病,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能找到一份工作。但她仅仅高中毕业,因没钱继续读大学而赋闲在家待了两年,也没有其他技能,有什么工作可以做呢?依萍连着出门五天了,白天跑到晚上,只是到处碰钉子,一无所获。这天她看到在报上新刊登的一条人事栏的启事,是个××公司,征求若干名貌端体健的未婚女职员,联系人姓:魏先生。依萍决定再去碰一次运气。她对着镜子,把齐肩的头发梳整齐了,扎上一条绿色的缎带,再淡淡的施了一层脂粉,看起来很文静。依萍知道只有表面上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女人,在社会上才是“正常的”,公司也会考虑聘用她。所以我就那么“不正常”么,看着镜子中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自己,依萍无奈地笑了笑。
依萍出了门,搭上公共汽车,在西门町下车,依址找着了那个××公司。这是坐落在衡阳路的一座楼房,下面是家商行,并没有××公司的招牌,依萍找了一圈,最后商行女店员指示她从楼梯上楼去,依萍上了楼,楼上只有一间办公室,她推门走进去,眼前忽然一亮,这是间设备得很华丽的办事处,里面有垂地的绒窗帘和漂亮的长沙发,还有三张漆得很亮的书桌。依萍换股四周,除了她之外还有几个打扮各异的女孩们站在那里等待面试。依萍默默站在边上,这时进来一个年轻的办事员,打眼看了看所有人,然后把一张纸发给女孩们。依萍接过来一张,上面印着姓名、籍贯、年龄各栏,依萍依次填好,那职员待所有人都填写完毕,收好纸张,指指沙发说:“你先等一等,我们经理还没来,等我们经理来了要问话。” 于是走了出去。办公室里静悄悄的,女孩们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,依萍偷眼打量她们,见女孩们差不多和自己一般年纪,有些比自己还小,怕还没有成年,依萍暗自感叹道,小小年纪就出来找工作,大家都不容易啊,不禁与她们产生了一种患难之情。这时,办公室的门被推开,一个面容消瘦,细小眼睛,短下巴的男人走进了,后面跟着之前的年轻职员的表情毕恭毕敬。年轻职员对少女们说道,这就是我们魏经理。魏经理走到少女们面前,将她们逐一打量一番,目光停留在依萍身上,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,然后指着依萍道:
“你!先过来,其余的人等一等!”
依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位魏经理要越过所有人先叫自己,但也只能跟着他走到书桌前,魏经理坐下,再次上下打量了一遍依萍,他的目光让依萍觉得非常不舒服。只听魏经理问道: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陆依萍。”
魏经理在那叠卡片中找出依萍的那一张,问:
“是这张吗?”
“是的。”
他仔细的看了一遍,问:
“高中毕业?”
“嗯。”依萍应了一声。
他点点头,然后说道:
“请你把短外套脱掉。”
依萍一愣,面试为什么要脱衣服?但也只能先依着他的话脱掉了短外套,露出黑色套头毛衣。魏经理瞟了依萍一眼,就用红笔在张卡片上打了个记号,微笑着说:“陆小姐,你已经录取了,下星期一起,到这儿来先受一个礼拜的训练。待遇你不用担心,每个月收入总在两三千元以上。” 依萍又是一愣,这样就算录取了?既不考试也没有测验的问题,两三千元一月,这是什么工作?依萍不禁警觉地问道:
“我能请问工作的性质是什么吗?”
“你不知道?”魏经理问。
“不是招请女职员吗?”依萍说。
“是的,也可说是女职员……事实是这样,大概阴历年前,我们在成都路的蓝天舞厅就要开幕……”
“哦,原来你们是在招请舞女。” 依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心想,不过是招舞女何必这样神神秘秘鬼鬼祟祟。
“唔,”魏经理很世故的微笑着。“你不要以为舞女的职业就低了,其实,舞女的工作是很清白很正经的……”
”我不是在意这个,“ 依萍平静地看着魏经理道,”但我做不来伺候男人取悦男人的活儿,恕我不干。” 说完转身就向门外走,魏经理一慌,连忙叫住依萍道:
“等一下,陆小姐。你再考虑一下,我们这儿凡是录取的小姐,都可以先借支两千元,等以后工作时再分期扣还。你先回去想想,我们保留你的名额,如果你改变意思想来,随时可以到这儿来通知我们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 依萍点了一下头,毫不考虑就走下了楼梯。只听魏经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陆小姐您等等,这让我可怎么交代才好……”
走下楼后,依萍闪过一丝丝后悔的念头,于是又仰头看了一眼那座楼房,一个月两三千啊,她自言自语道。但在男人面前唱歌跳舞陪笑脸,依她这倔强的暴脾气是绝对做不到的,如果客人动手动脚,就算不是对她而是对店里其他的女孩,保不定她也会对客人大打出手,到时只会更麻烦,还会连累妈妈操心。可是今天无论如何得拿一些钱回家,这可如何是好。依萍边走边想着,最终决定投奔自己唯一的朋友,方瑜。
方瑜和依萍是中学同学,两人都是东北人,新学期的时候排位置,两人偶然成了同桌,年轻的女孩子,很容易就成为朋友。她们聊音乐,聊小说,聊艺术,也因为毫无意义的事情大笑,或因为争论一本小说而吵得面红耳赤,几天不说话,事情一过,又和好如初。因为同为东北人,身高也差不多,两人还喜欢互换衣服穿,来欺骗周围的人。她俩也一起遛到舞厅玩,有一次依萍深夜才回家正被她妈妈抓住,让依萍被她妈妈念叨了一整个月。同学们称她们为哼哈二将。高中毕业后,方瑜考上师大艺术系,跨进了大学的门槛。虽然已经是大学生了,但方瑜依然同父母和弟妹一家六口人挤在公家配给的宿舍。依萍知道方瑜的父亲是个中学教员,家境十分清苦,一家六口人全部依赖方瑜父亲兼课及教补习班来勉强维持。如果不是到如此走投无路的地步,她也不会开口问方瑜借钱。
依萍脚步沉重地走到方瑜家,深吸一口气,敲了敲门,门打开了,方瑜探出头来一见是依萍,惊讶地笑道:
“依萍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啊!真不像你。”
“别说了,我这几天糟糕透了,我们进去说方便吗。” 依萍垂头丧气地说道,看到方瑜的脸,这几天的劳累委屈忽然全部涌上来,让她想立刻扑向方瑜大哭一场。
“快进来吧,正好今天家里都没人,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呢。” 说着,方瑜抓起依萍的手腕,拉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坐下。
“你说吧。” 方瑜坐到依萍的对面,一本正经地望着依萍。
看到自己的老朋友这样一本正经的脸,依萍忽然觉得方瑜的样子很可笑,同时心里也觉得好受多了,于是摇摇头笑到:”还是你先说吧,看你那严肃的样子。“
方瑜眨眨眼,吸了一口气,小声说道:
”好,那么我先说。“
……
“我……有喜欢的人了。” 方瑜快速说完,立刻低下头,依萍看到她满脸通红的样子,又好笑又可爱。
“哈哈,恭喜恭喜呀。” 依萍笑道,看着方瑜可爱的反应,忽然有点想捉弄捉弄她。
“但是……” 方瑜并没有发现依萍在捉弄她,只是把头埋地更深了,声音也更小了,说道,“那个男孩子,另有喜欢的人。”
诶呀呀。依萍心里感叹到,依然觉得方瑜的样子又好笑又可爱,但也怪可怜的。依萍还没有恋爱过,她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,但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,一定是痛苦的。忽然依萍想到了如萍,依萍为自己这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,如果如萍有了未婚夫,如果她要结婚……哈哈,怎么可能,如萍是自己的姐姐,在自己和妈妈被赶出陆家之前,两人一起长大,情同亲姐妹一般,再说了,如萍是雪琴的女儿,是她最憎恨的人的女儿。啊,如萍,你为什么是如萍呢。依萍不禁学着罗密欧的台词在心里念到,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傻气,不禁笑了出声。
方瑜听到依萍的笑声,猛然抬起头,一双圆眼睛瞪着依萍,生气地涨红了脸。依萍忙道歉道: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并不是在笑你。“ 然后咳嗽两声,故作严肃状说道,”那么,你把那男孩子抢过来呗。“ 方瑜依旧生气地看着依萍,泄气地道,“如果能抢过来,我也不至于这样痛苦。那男孩子是我们系里四年级的学生,教授常叫他来帮我们改画,他教课很易懂,画画也厉害,而且他对我们都很温柔,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他……但,我是认真的……” 方瑜的声音又微弱下去。依萍挠挠脸颊,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方瑜,只能让她继续说下去,或许说出来会好一些,这样想着,依萍问道,“那男孩子长得好看吗?” 方瑜点点头,道:“他长得白皙清秀,个子很高,有一双长长的腿,眉眼有点点像女孩子,一头黑色的蓬松卷发,戴一副细边框大眼镜,眼睛很明亮,拿起画笔的手指修长,笑起来很好看。” 诶呀呀,这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,依萍心想着,接着问道,“那他喜欢的人呢,你认识吗?”方瑜摇摇头,道:“不认识,但是我见到过他俩走在一起。我听说那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学,她格子娇小玲珑,特别可爱……我,怎么就这么大只呢……” 说着方瑜又低下头去,眼看就要哭出来了。依萍立刻俯身,捧起方瑜的脸,让方瑜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眼睛,认真地说,“方瑜,你的个子高矮,你的长相是怎样,都和这件事都没有任何关系,懂吗。” 方瑜有点被惊吓到,茫茫然地点点头,挣脱了依萍的双手,捏了捏鼻子,不好意思的笑道:“你说的对,我这是怎么了,真不像我。不过依萍呀,爱情真的是,令人盲目呀。” 依萍怜爱地望着方瑜,笑笑道,“或许是吧。“
”不说我的事情了。“ 方瑜忽然振作起来道,”说说你吧,看你那一言难尽的表情,难道也是为情所困啦?“ 依萍叹了口气,撸起黑毛衣的袖子,把胳膊举到方瑜的眼前,方瑜一看,是一条一条红色的伤口,不仅叫了一声:”天啊,怎么弄的。“ ”陆振华打的。“ 依萍冷冷地说着,放下袖子,将那天自己去陆家的经过对方瑜说了一遍。“太可恨了!那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!”方瑜高声喊着,站起身,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二百元塞给依萍,道,“依萍,拿去,这是我做家教挣的钱,虽然不多,你和你妈妈先用着,我再去问别的朋友借一些。” 依萍忽然觉得眼睛一红,接过钱说道:“过年前我一定设法把这笔钱还你的。” 方瑜大气地拜拜手,道:“咱俩谁跟谁啊,还说这个。” 依萍感激地冲方瑜笑笑,把钱收起来。两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,眼看天也晚了,方瑜的家人也回来了,依萍与方瑜一家人告别,往回家走,此时她的心情已比早上轻松了不少。
依萍一进家门,她妈妈就迎上来对她说:“今天如萍来过了。“ “她来干什么?”依萍一慌,脱口而出。“是你爸爸叫她来的。来送三千块钱!“ 说着拿出了一大钞票给依萍看。
”三千块钱?为什么?” 依萍摸不着这是哪一出,陆振华到底在玩什么把戏。
“我也不知道,”依萍妈吗说:“如萍说是爸叫她拿来给我们过年和缴房租用的。”
依萍咬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,昂了一下头说:
“妈,把那三千块钱给我,我要退还给他们!我发过誓不用他们的钱,他知道我们活不下去,现在又来施舍我们。妈,我不能接受他们的施舍!” 说罢依萍夺过钱,转头就往家门外走,她妈妈劝也劝不住,只得由她去。
去往陆家这一段路对于依萍来说过于漫长,她走走停停,三千块在手里愈发烫手。确实她们很需要这笔钱,留下钱也未尝不可。依萍想到,但是,要她乖乖地收下这三千块,然后想到陆振华那胜利的脸,她咽不下这口气。这还不如去当舞女,靠自己的劳动赚钱,依萍一边想一边走着。但是若是雪琴知道陆振华给自己了三千元,她肯定会气疯吧,想到这里,依萍忽然有种报了仇的兴奋,她想亲手打碎雪琴那张嘲笑的面具,想让她痛苦,让她生不如死。而且收这钱,以后也能和陆家保持联系,这样还能再见到如萍……依萍深思着,心底的犹豫更加厉害。终于,她还是按了门铃。
第三章
“今天是第十年零141天,自上次依萍离开过去了7天,老魏那没用的东西没留住依萍,这说明依萍目前的经济状况依然很不好,如果陆振华趁机耍手段接近依萍,我之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白费,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依萍母女目前的状况呢。” 雪琴正写着日记,忽然听到门铃响,她藏起日记,走到客厅,只见依萍怒气冲冲地走进屋,径直走向陆振华面前。雪琴大吃一惊,心想,莫非依萍又来要钱了吗?但她立刻恢复往日那嘲讽的笑容,将目光投向依萍。依萍并没有看雪琴,她一句话也没说,将一叠钞票放在陆振华身旁的茶几上,就掉转身子,准备出去。
“依萍!站住!把钱拿回去!”陆振华叫道。
依萍本能地站住,但并没有拿回那些钱。看到这一幕雪琴明白了,是陆振华派人送钱给依萍母女,没想到他来这一招,他就这么想留住依萍吗。雪琴想着,用眼角冷冷地扫了一眼陆振华。陆振华见依萍站着不动,心平气和地说道:“依萍,再固执下去,你不是傲气,而是愚昧了。愚昧可以造成许多错误,你应该运用一下思想,不该再感情用事了。现在,把钱拿回去!” 总是这一套说辞,雪姨心想着,不由地翻了个白眼,然后看向依萍,依萍依然站在那里,背对着陆振华一动不动,似乎十分犹豫动摇。雪姨心想,不能让他们父女关系再近一步了,于是她坐到陆振华身边,把身子凑了过去,以她一向所有的冷嘲热讽的态度说:“振华,何必呢?别人又不领情,倒好像你在求她收这笔钱了。” 依萍听到雪琴的话,转过头,眼光狠狠盯着雪琴,充满憎恨。啊,依萍是如此的恨我,雪琴想着,不由地感到内心一阵狂喜。陆振华站起身,拿了那包钱,递在依萍面前说:“给你妈妈治治病!” 依萍愣愣的,抬起手去拿钱,雪琴一急,发笑地说道:“不是不要吗?怎么又拿了?” 依萍不看她,接过钱,木然地转身,走向屋外。“依萍!经常到这边来走走。“陆振华冲着依萍的背影叫道,嘴角漏出得意的笑容。雪琴呆呆地看着依萍远去的背影,感到背后一阵寒意袭来。
自那之后,依萍上陆家来的次数比以前勤得多了,这让雪琴十分焦虑。她渐渐发觉陆振华看依萍的眼神越来越微妙,他会十分注意依萍,常常悄悄的研究她,冷冷的衡量她,像在鉴赏一件属于自己的玩物,仿佛在衡量这玩具值得他费多少精力弄到手。雪琴太熟悉那种目光,这让她不寒而栗,让她痛苦,让她想到死去的心萍。然而雪琴除了更加对依萍冷言冷语,给她脸色看,故意气她之外,也别无办法,而依萍也早就不是能被这些唬住的孩子了。
还有一件事情令雪琴十分头疼,陆振华忽然心血来潮要为如萍介绍男朋友。虽然如萍年纪已经24岁,有一两个男朋友也并非坏事,但雪琴知道,自己的这个大女儿,天性软弱怕生,并且最要命的是,如萍怕男人。以前也有人要给如萍介绍男朋友,甚至来说媒,都被雪琴档了回去。陆振华因为把管教孩子的事情全部交给雪姨,因此也只是嘲笑雪姨对如萍太过溺爱,就没再多过问。这次不知陆振华中了什么邪,非要插手如萍的婚事,无论雪琴怎么推脱,都无济于事。
这天,陆振华一走进家门,就开心地到处呼唤雪琴,雪琴懒懒地从里屋走出来,问道:“振华,今天怎么这么高兴。” 陆振华道,“雪琴你过来,我和你说,我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。” 说着一把拉着雪琴,坐在沙发上。雪琴心想,陆振华的绝妙点子没有一次绝妙过,但她依然熟练地挂上殷勤的笑容,佯装好奇地问到:“什么点子,说来我听听。” “如萍不是怕见生人吗,咱们这周日就举办一个家庭聚会,事先不告诉她。等家里客人都来了,如萍再怕生,也得待客,这是作为主人的礼节,她是我陆振华的女儿,怎能失礼。周日我会叫尔豪邀请几个男孩子来,让如萍自己挑选。到时候就要由你从中周旋,这等情情爱爱的事情,你们女人最懂的了。”说完,陆振华哈哈大笑起来。雪琴一听,只觉眼前一黑,正想与陆振华争论,但陆振华什么都不听,拜拜手站起身,大笑着走到里屋去了。
周日,依萍应邀来到陆家,只见陆家的客厅灯烛辉煌,人影纷乱,似乎在大宴宾客。依萍很少见到这等排场,觉得十分新鲜,又好奇今天这聚会是为了谁。这么想着,依萍走进客厅,却一眼看到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的如萍,如萍局促地红着脸,把两只手合拢着放在两条腿之间,头俯得低低的,显得十分不安。依萍对此场面感到非常疑惑,再仔细一看,如萍的打扮也和平时大不一样,她搽了口红和胭脂,头发新做成许多大卷卷,穿了一件大红杂金线的毛衣,和酱红色的裤子,活像个洋娃娃!依萍感到一阵怒火冲上来,他们把如萍当成摆设品吗!心想着,依萍顾不得和其他人打招呼,径直快步向如萍走去。此时,陆振华看到依萍来了,从她背后走上来,拍拍依萍的肩膀说:
“依萍,来给你介绍一位客人。这位是何书桓,尔豪的同学!” 一面对着何书桓说:“这是我另外一个女儿,陆依萍!” 依萍被陆振华一拍肩,吃了一惊,茫茫然转过头,看向这位何书桓,他大概只有二十五、六岁。穿着一身咖啡色的西装,服装很整洁,却并不考究。长相清秀,有几分书卷气。依萍冲何书桓点点头,但依然用余光注意着如萍的方向。何书桓对依萍微笑一下,自顾自地说道:“我再自我介绍一下,何书桓,人可何,读书的书,齐桓公的桓。” “你好。”依萍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,便不再理会何书桓,转身走向如萍。何书桓也跟了上来。
依萍走到如萍身边,发现雪琴也在人群之中。两人坐在沙发上,中间的茶几上摆着瓜子和糖果。如萍周围围着三四位陌生男子,看起来都是富家公子,与雪琴有说有笑。虽说一时冲动走了过来,此时依萍站在这里却觉得不知所措。她平静地与众人打了招呼,眼睛依然盯着如萍,但如萍只是把头埋得更低,一句话也不说。依萍也坐了下来,抓了一把瓜子,心不在焉地嗑了起来。何书桓也走了过来,与雪琴问好。“你来啦,书桓。”雪琴说着,向他点点头。其他人见何书桓走过来,都识趣地走开了。依萍见状只觉得愈加奇怪,更何况,雪琴已经直呼这个男人的名字了,看样子,这位何书桓并不像第一次来,依萍思索着,抬眼从头到尾打量着何书桓。何书桓冲着依萍微微一笑,在她身边坐下,对雪姨说,
“我已经答应了陆伯父教如萍英文了,不知道从下周开始,如萍小姐是否方便。“
雪姨为难地笑笑,偷眼看到如萍依然低头不语,于是含糊地说道:“不如过几周怎么样,也不需要那么急。”
“那么不如这样,别订得太呆板,我有时间就来,怎样?”何书桓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道。
“啊……也好。”雪姨为难地答道。
这时雪姨的大儿子陆尔豪走过来,拍拍何书桓的肩膀,笑着说:“书桓,别答应得太早,如萍笨得很,将来一定要让你伤透脑筋!”
“是吗?”何书桓靠进沙发里,把一个橘子掰成两半,把一半递给尔豪,一面望了如萍一眼说:“我不相信。”
如萍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,她始终没开过口,两只手一直放在腿中间,一股憨态。
依萍狠狠瞪了一眼陆尔豪,忽然她醒悟过来,他们并非是在合起来捉弄如萍,而是要把这个何书桓介绍给如萍当男朋友!想到这里,依萍两眼一黑,幸亏她坐在沙发上,否则一定要跌倒。依萍也并非没有想过如萍恋爱结婚的可能,但当想象变成现实在自己眼前发生时,依萍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。
陆尔豪看看如萍,坏笑着对她说:”如萍,你这样一句话不说是不是太失礼了。你就没有什么想问问书桓的吗?“
”尔豪!别说了。“雪姨小声说道,并使眼色给陆尔豪,但陆尔豪当作没听到,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如萍。
如萍惊慌的抬起头来,仓猝的看了何书桓一眼,脸涨得更红了,口吃的,嗫嚅的找出一句与这题目毫无关系的话来:“何……何先生,你……爱看小说吗?”
尔豪把脸转向一边,扑哧地笑了一声。何书桓也错愕了一下,但立即很温和的看看如萍,温和得就像在鼓励一个受惊的孩子,他微笑的说:
“是的,很爱看。你也爱看吗?”
“是,……是的。”如萍说着,又埋下头去。
你喜欢看哪一类的小说?”何书桓继续温柔的说:“我家里有许多小说,我有藏书癖,假如你爱看小说,我相信,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来,我都有。”
如萍再次沉默不语。何书桓有些面露难色。陆尔豪则笑的更大声了。
天啊!这些人都在捉弄如萍!小看她,瞧不起她。如萍既不笨,也不是小孩子,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的好。在一旁的依萍因震惊与气愤有些发抖。她回想起几年前,当她和妈妈被赶出陆家的前一夜。那时依萍只有十几岁,复杂的家庭环境,来自父亲和兄弟姐妹的背叛让她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样,不亲近任何人,憎恨陆家所有人。这天晚上依萍在房间里独自收拾行李,眼泪不争气地掉下了。这时如萍敲门进来。依萍瞪了她一眼,冷冷地道:“你来做什么,看笑话吗?” 如萍走近依萍,抓住依萍的手,依萍一惊想要挣脱,却挣脱不开,依萍吃惊地抬头看着如萍,难以置信平日软弱的如萍何时有这样大的力气。如萍说:”依萍,就算离开陆家,我们依然是好姐妹,虽然我现在没有能力,但是我一定会去找你的,你一定要等我,好吗。“ 依萍茫然地看着如萍,不知道她说此话为何意,但如萍表情认真且温柔,依萍想要被这股温柔包裹着,想要把这份温柔占为己有。依萍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感觉害羞,她低下头去,点点头。如萍轻轻拉依萍到怀中,安慰着她。如萍的拥抱让依萍感到非常安心,她感觉今天的拥抱和以往的有些不同,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。然而如萍熟悉的身体和气味,让依萍放下心来,想到自己的委屈,想到未来的不安,依萍哭的更伤心了。如萍什么话也没有说,两人就这样拥抱着,直到依萍渐渐平静下来,如萍捧起依萍的脸,在她的左眼上轻轻吻了一下,轻柔但坚定地说:”记住,我会来找你的。“ 然后站起身,走出依萍的房间,留依萍一人呆呆地站在那里。
然而现在不是陷入回忆的时候,依萍想到。他们明显想撮合何书桓和如萍,而如萍显然对这个何书桓没任何好感。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呢。依萍发愁着,忽然看到何书桓和雪琴有说有笑,雪琴看起来一脸殷勤,似乎非常想促成这件事情。如果……依萍忽然灵机一动,想到,如果我把这个何书桓抢过来,这样不仅可以帮如萍解围,也会让雪姨气得发疯吧。这岂不是一举两得!(作者吐槽:有其父必有其女啊,你们俩的“妙招”都不怎么妙啊!😂)
这样想着,依萍把身子倾向何书桓,说道,“喂,何先生,假如你家有翻译小说的话,我倒想向你借几本。” 何书桓转过头来望着依萍,他的眼光在依萍的脸上迅速的盘旋了一圈。然后点点头说:“当然可以,你想要哪几本?”
“不知道你有哪些书是我没看过的。”依萍挑衅式地说。
何书桓笑了起来,他觉得这样挑衅他的女孩子很特别,说道:“这个,我也不知道!”
依萍也冲何书桓狡捷地一笑,抓起他的手腕站起身来道,”这里坐的太久了,何先生,要不我们去那边聊,我有很多小说想同你讨论。“ 何书桓站起身,绅士地牵起依萍地手,道,”十分荣幸。“
雪琴万万没想到这一幕在她眼前上演。虽然说依萍支开来这个何书桓,确实帮了她很大忙,但看这里两人离去的背影,雪琴感到心中有无数虫子在爬。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如萍,如萍依旧低着头沉默地坐在那里,紧紧抓着裤子布面的双手颤颤发抖。雪琴站起身,朝依萍与何书桓走去。
依萍正与何书桓就小说展开激烈的讨论,何书桓心中感叹依萍阅读书籍之广,观点之新颖。依萍则有意不去挑战何书桓,只是挑选他爱听的,顺着他说。必要的时候,我也可以做到奉承男人啊,依萍讽刺地想到。这时雪琴走过来,突然把一个糖盘子递到何书桓手里说,“喂,别只顾得说话,吃点糖!” 同时,回过头来,沉默地看了一眼依萍。依萍一惊,她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雪琴,虽然依萍早已熟悉雪琴的视线和那副游刃有余的嘲笑的脸孔,但这次,雪琴虽然依然一脸嘲讽地看着自己,但却没有那幅令人厌烦的游刃有余了。依萍想着,忽然感到一股胜利的喜悦,一定是雪琴害怕自己把本该属于如萍的何书桓抢走,看来这个人我是抢定了,真想看到雪姨那张痛苦的脸。依萍想着,微微一笑,不理会雪琴,对何书桓道,“时间也不早了,今天就此打住,日后有缘我们接着讨论。” 然后又看向雪琴道:“雪姨,时候不早了,我今天先走了。” 说完一转身,就向大门口走去。何书桓礼貌地推辞了糖果,对雪琴道,“伯母,我也告辞了!” 便追上依萍道:“陆小姐,请等等,让我送你。” 依萍知道何书桓肯定会跟上来,她想到如萍一定会感谢自己为她解围,又想到雪琴那幅惨败的模样,胜利的喜悦让她脚步轻快,她并不等何书桓,径直走出了陆家大门。
第四章
自从何书桓追着依萍离开之后,他依然会时不时去陆家,为如萍补习英文,这让如萍十分诧异。虽说何书桓与爸有约,但这种约定,爸怎么会放在心上,何书桓也根本不必守约。如萍手拿一本书,坐在客厅的窗边,却也读不进去,只是忘着窗外的花园胡思乱想。此时已经是阳春二月,窗外的树木开始抽发新芽。更何况,如萍想到,每次何书桓来,也并没有真正教什么英文,而是与我讲他那些翻译小说和文学观点,或者是问我依萍的事情。啊,或许他是想从我这里了解更多关于依萍的事!想到这里,如萍眉头一皱。确实,那天的聚会上,依萍对何书桓似乎非常有兴趣,两人离开后不知道做了什么……但何书桓依然如此频繁来家里,还向我打探依萍的事情,说明他们两人进展的不错吧。如萍越想心里越乱,手中摊开的书滑落到地上,她也没有留意到,依旧望着窗外,此时花园中两只小松鼠正在追逐打闹。男欢女爱是自然界正常的规律,如萍看着那两只松鼠想着,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,如果依萍也中意那个男人,或许对她来说是件好事,如萍抬头看着天空陷入回忆,午后的阳光让她有些真不开眼睛,毕竟几年前的那个约定,依萍怎么还会记得……
此时,门铃响了,如萍这才回过神来,只见何书桓走了进来。如萍正眼瞧着何书桓,下定决心想到,我不能如此软弱了,如果依萍看上这个男人,我也要考察一下他是否值得依萍喜欢。于是如萍站起身,走向何书桓,低垂着头,涨红了脸,小声地向何书桓道:“何先生,你来了。” 何书桓没想到如萍会主动和自己打招呼,感到十分惊讶,但看着如萍胆怯害羞的样子,又心生一股怜爱之情,于是柔声地说道:“陆小姐,你好。” 何书桓当然知道陆家长辈们有意撮合他和如萍,并且事先也告诉过他如萍怕生。他每次来见如萍,如萍总是躲着自己,或者一句话不说,对他的任何话题都不感兴趣,但只要和她提到依萍,她倒是会回答两句。如萍的反应让他捉摸不透,就像一本侦探小说摆在自己面前,让他想要去探究真相。但何书桓自认为不是那种对自己的感情不确定的男人。他已经有些喜欢上依萍。在那天两人离开陆家之后,何书桓主动约了几次依萍,依萍偶尔也赴约,每一次约会两人都相谈甚欢,依萍的见识和她直率的性格深深吸引着他,何书桓觉得遇到了知己,并且想与依萍的关系再进一步。然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,怯懦无助的如萍,何书桓又产生一种保护欲,他认为这是一个尊重女性的男人的本能。虽说何书桓来见如萍的首要目的是想从她那里更多地了解依萍,因为何书桓听说当依萍还在陆家住的时候,与如萍关系最好,他想了解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一切。但是,他对如萍产生的怜悯,好奇和保护欲,让他无法完全割舍和如萍的关系,我无法丢下她一个人不管啊……何书桓看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如萍,内心十分纠结。
依萍并不知道何书桓还在与如萍见面,因为自那天在陆家的聚会后,何书桓会频繁地找各种理由来约自己。依萍并不会每次都赴约,因为她不想显得太过殷勤而暴露了自己的目的。在几次约会后,依萍能感到何书桓对自己的好感日渐递增,这让她欣喜地感到自己的复仇计划快要成功了。
这天依萍独自出门,打算找方瑜一起去看电影。依萍到了方瑜家,被方瑜的母亲让进屋,她敲门走进方瑜的房间。方瑜此时正躲在她的小斗室里作画,一个大画架塞了半间屋子,她穿着一件白围裙——这是她的工作服,上面染满了各种各样的油彩。她的头发零乱,神情专注地看着画布,并没有注意到依萍。依萍冲着方瑜地背影说道:
“方瑜,在忙吗?”
“你来啦依萍,“方瑜背对着依萍说道,”来参观参观我的画!“说着,方瑜转过身,让到一边,依萍看到画布上是一张标准的抽象派的画,灰褐色和深蓝色成了主体,东一块西一块的堆积着,像夏日骤雨前的天空。依萍伸着脖子研究了半天,也不明白这画是什么,终于忍不住问:
“这是什么?”
“这画的题目是:爱情!”方瑜自豪地答道。
依萍扑哧地笑了出声。
方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,“你别笑我。你不知道吗,历史上的伟大的艺术家,都是把失恋变成他们的灵感的。”
依萍笑道:“我的大艺术家,这么说,你那位学长就是你的缪斯了?”
”没错!“ 方瑜看着自己的画,认真地点点头。
方瑜盯着自己的画看了片刻后,丢掉了画笔,把围裙解下来,抛在床上,然后拉着依萍在床沿上坐下来,抓着依萍的手道:
“怎么,你是来和我说你的那位何先生吗?”
依萍一愣,过了片刻才明白方瑜是想听自己和何书桓的八卦。她把方瑜的手放回方瑜的大腿上,摇摇头说,“并非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哦?” 方瑜好奇地瞧着依萍。于是依萍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方瑜。
方瑜听后,低下头,沉默不语,过了一会,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依萍道:
”但是,如果如萍一开始就喜欢何书桓呢?“
”真么可能!“ 依萍条件反射似的说道,漏出不自然的笑容。
”是如萍亲自告诉你的吗?“ 方瑜又说道。
”这……到没有。“ 依萍有些动摇,又连忙辩解似的说道:“但是看如萍的样子就知道没有那回事儿!”
方瑜摇摇头,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似的说道:
“依萍,感情的事情,作为局外人,怎么能瞎猜。”
”可是……“ 依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,心想到,确实,那天在聚会上,如萍还问了何书桓喜欢什么小说。如果她对何书桓一点兴趣都没有,为什么要问他的喜好。如果如萍真的对何书桓有兴趣,我这不是在让如萍难过吗!但是,我也不想看到如萍与那个何书桓在一起啊……依萍越想心里越乱。“局外人”这个称呼让她心里隐隐刺痛。
“依萍,” 方瑜拍拍依萍的肩膀说道,“你先去和如萍聊聊,再问问何书桓对如萍怎么看,总比你一个人白忙一场的好。”
依萍点点头,立刻站起身道,“方瑜,你说的真对!我真是犯傻了。我这就去陆家找如萍去!”
“看吧,爱情是盲目的,爱情让人犯傻啊。” 方瑜冲着依萍坏笑道。
“什么爱情不爱情的,你在说谁呀。” 依萍满脸通红,生气地说道。
“你说呢。“ 方瑜眨眨眼睛道。
依萍离开方瑜家,急忙往陆家赶。此时正是下班时间,路上车辆很多。依萍一边走,一边注意着让着过往的车辆。这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她身边驶过,依萍用余光扫了一眼小轿车,忽然愣住了,因为她看到那轿车的副驾驶里坐的正是浓妆艳抹的雪琴,而司机座上是一个男人,那男人一张瘦削的脸,细小的眼睛和短短的下巴。依萍觉得这个人非常面熟,却又想不出在哪儿见过。依萍觉得蹊跷,便追了上去。车子在不远处的公共汽车站前戛然的停住,雪琴下了车。依萍慌忙匿身在路灯后面,一面继续窥探着他们。只见那男人也下了车,附身靠近雪琴,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,因为距离远,依萍虽然不知道他们在交谈什么,但两人看样子十分亲密。之后,雪姨叫了一辆三轮车,那男人却跨上了小包车,开走了。看着两人离开后,依萍一边继续往陆家走,一边开始盘算。她虽然不知道雪琴和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,但如果雪琴在外面有男人,这会成为报复雪琴的一个杀手锏。如果能查明白两人的关系,得到证据,就能摧毁雪琴,也能继而摧毁陆振华,摧毁那个陆家。依萍心中忽然燃起了复仇的希望,继而想到,这样一来,就不需要利用没有关系的人,而且,如果如萍与何书桓情投意合……那么我……想到这里,依萍摇摇头,试图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,抬手也叫了一辆三轮车,赶往陆家。
一进陆家的客厅,依萍就看到陆振华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报纸。陆振华抬眼看到依萍来了,心中一喜,眼睛发亮,站起身去招呼依萍。依萍冷冷地冲陆振华点点头道:“爸。如萍呢。” “她在楼上同书桓学英文呢。来依萍,到这边来坐,同我讲讲话。” 陆振华一只手揽过依萍的腰,一只手指着沙发说道。腰间的触感让依萍感到一阵恶心,她挣脱开陆振华的胳膊,快步走上二楼,走到如萍的房间门口,也顾不得敲门,一把将门推开,只见如萍坐在书桌前的椅子里,何书桓却紧倚着她站在她的身边,如萍抓着何书桓的手,脸埋在何书桓的臂弯里。何书桓则俯着头,在低低的对她诉说着什么。依萍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们,他们同时抬起头来,错愕地看着依萍。依萍感到脑袋嗡地一声,方瑜是对的,我才是局外人!想着,她立刻退出去,冲进了客厅,又由客厅一直冲到院子里,向大门口跑去,陆振华在后面一叠连声的喊:“依萍!依萍!依萍!你做什么?跑什么?”
依萍跑出陆家大门,忽然感到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她的胳膊,她回头一看,正是何书桓。何书桓脸色紧张且苍白,急促地对依萍说:“依萍你等等,你听我解释。” 依萍狠狠瞪了一眼何书桓,甩开他的手,径自向前走去。何书桓默默地跟在依萍的身后。
依萍漫无目的地走着,她感到自己如此荒唐可笑。帮如萍解围什么的,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。她憎恨雪姨和陆振华忽然为如萍介绍男朋友,她憎恨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忽然出现在如萍身边,她也第一次感到如萍是如此可恨,她想要怨恨如萍,但怎么也无法生她的气。渐渐地依萍停住了脚步,心想:如萍,她明明说过会来找我的……想着想着,依萍觉得特别委屈,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。
何书桓见依萍停下了脚步,于是走上前去,看见依萍自顾自地在哪里哭泣,以为依萍是在吃自己的醋,只觉得她可爱又可怜。何书桓走到依萍面前,轻轻将她搂入怀中,在依萍耳边柔声地说到:“依萍,我喜欢的只有你。” 他看着依萍的眼睛解释道:“我今天去找如萍,是想向她说明,我要同依萍你订婚。没想到这对如萍打击很大,你进来的时候,我正在试图宽慰她。” 依萍一时间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在说什么。他要和我订婚?他自己擅自决定的?如萍受了很大的打击?想到刚才如萍在何书桓怀中的那一幕,依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,都是我害得!都是我害得如萍那么难过!依萍流着眼泪,不知道如何是好。何书桓柔情地看着依萍,用手轻轻抹去她的眼泪,很自然地捧起依萍的脸,想要吻她。依萍回过神来,下意识推开何书桓,大喊道:“放开我!” 何书桓略敢尴尬的无奈地看着依萍,但不放手,依萍转过脸不看他,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,依萍仔细看过去,发现在一米多外的路灯下,站着一个人,昏黄的路灯看不清此人的表情,但依萍立刻认出来,那人正是如萍。
”如萍!“ 依萍脱口而出,推开何书桓,向如萍跑去。
番外篇: 梦萍
从小,梦萍就恨透了自己这个不平常的家。梦萍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的家和别人家不同,为什么父亲除了自己的母亲雪琴之外,还有一个她称为文姨的女人,并且文姨还和父亲有两个女儿,心萍和依萍。小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,偶尔在家的时候,他一定要让母亲和文姨围在他身边伺候他,让他们这群小孩子都垂首站在父亲看得见的地方,听从吩咐。而母亲和文姨总是毕恭毕敬,深怕顶撞了父亲。梦萍能感到父亲对他们这些小孩子毫无兴趣,尤其对他的女儿们。因为父亲在家的时候只会和哥哥尔豪说话,梦萍也从来没有感受过所谓的父爱,父亲几乎不和她玩耍,甚至不会抱起她,带她出门。即使当他们兄妹几人站在父亲身边等待指示的时候,父亲从来也只会命令尔豪。幼小的梦萍为了引起父亲的注意,经常故意打翻饭碗,或者在父亲面前耍脾气胡闹。父亲只会冷冷地撇一眼她,然后对雪琴说道:“雪琴,管好你的女儿。” 雪琴则会迅速把梦萍抱到一边,骂她两句,叫她不要惹父亲生气。梦萍恨透了对自己豪不关心的父亲,以及对父亲唯命是从的母亲。
但是梦萍知道,在她们姐妹当中有一个特例,那就是心萍。心萍似乎长的非常讨父亲的喜爱,父亲总会给心萍买各种精美昂贵的衣服,把她像洋娃娃一样打扮起来。年幼的梦萍非常嫉妒心萍,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心萍,为什么父亲只喜欢心萍,却从来不正眼看过自己。有一次,5岁的梦萍趁着佣人们不注意,从厨房偷了一把剪刀,溜进心萍的房间。拿起剪刀就开始剪心萍的衣裙。这时心萍走进屋,看到坐在地上手拿剪刀的梦萍,吃了一惊,她立刻关上房门,上前一步,迅速从梦萍背后抓住梦萍的小手,夺下剪刀。幼小的梦萍在体力上不及心萍,很容易就被抢走了“武器”,她只能气愤地瞪着心萍,然而心萍非但没有生气,她把剪刀放在安全的地方,坐在地上,伸手把梦萍抱在怀中。梦萍一时不知所措,但在心萍的怀里,她渐渐不在生气,她感到心萍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,原来她一直渴望被大人们这样抱在怀里,哪怕一次也好。梦萍渐渐平静下来,抬头看着心萍,感到一阵内疚,她看着心萍的眼睛,心萍的眼睛深邃,温柔且忧伤,那双眼睛慢慢靠近梦萍,似乎要把她吸进去一样,梦萍闭上了眼睛,忽然感到心萍的嘴唇轻轻地贴在自己的嘴角上,心萍嘴唇上方的茸毛和鼻腔的呼吸让她觉得心里痒痒的,幼小的梦萍虽然什么都不懂,但她感到心萍的吻同母亲的吻完全不同。等她睁开眼睛,只见心萍的背影消失在门后。这是梦萍唯一一次同心萍如此亲近,等心萍长到十六岁时,父亲开始经常带着心萍出门会见宾客,从此再也不带母亲或文姨出门了。因此梦萍也没有机会与心萍在一起玩耍了。
然而,当梦萍7岁的时候,17岁的心萍突然病逝了,父亲为此遭受了巨大的打击。他或是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日整夜不出现,或是把家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,还会打母亲和文姨,甚至打哥哥尔豪。此时,梦萍则会与如萍和依萍一起,被母亲藏在里屋房间里,三姐妹抱在一起,瑟瑟发抖。有一天晚上,梦萍起夜去卫生间,听到母亲的房间里传来声响,好奇心让她忘记恐惧,她悄悄地走过去,从钥匙孔往里张望,只见母亲光着身子趴在化妆台上哀嚎着,身体一颤一颤,父亲从背后紧贴着母亲,一手抓着母亲的一只胳膊,一手举着一个小皮鞭,一下一下地抽打她,并且一边晃动着身体口中一边不住地喊着,心萍,心萍。梦萍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,她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,也忘记了尿意,飞快地逃回自己的房间。
自那晚之后不久,雪琴就怀孕了。梦萍发现母亲变了,她整日魂不守舍,披头散发,像幽灵一样在家里游荡,或者把自己关在房里,歇斯底里地尖叫。而父亲则因厌烦母亲的疯癫,更加不回家。家里的一切都落在了文姨的身上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梦萍眼看着母亲的肚子渐渐大起来,她依旧整日呆坐在窗前,似乎不懂人事,对家里的一切不管不问。有一次,父亲带王大夫来家里,王大夫看过母亲的情况后,对父亲说:“夫人没有大碍,母子安康,现在的状况是怀孕时的正常反应,等孩子生了就好了。而且,“ 王大夫笑着对父亲继续说道,”要恭喜陆先生啊,老来得子,您这样老当益壮,真是敬佩敬佩啊。” 父亲听了,喜出望外,吩咐文姨照看好母亲,就与王大夫出门去了,在那之后依然整夜不回家。
疯癫的母亲,缺失的父亲,复杂的家庭。让幼小的梦萍陷入深深的孤独之中,虽然她还有如萍和依萍两个姐姐,但是梦萍从小与如萍合不来,如萍的懦弱让她受不了。而自从心萍死后,依萍也变得越来越暴躁,让人难以亲近,只有如萍才能靠近她,陪着她。梦萍于是成为这栋大房子里神出鬼没的不招人喜欢的小孩子,她总爱吓唬人,爱做恶作剧,让佣人们十分头疼,因为缺少管教,更加为所欲为。
这天,梦萍看见文姨在二楼照顾母亲,于是从厨房偷来一根擀面杖,放在楼梯上,想到文姨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样子,梦萍躲在沙发后面捂着嘴吃吃发笑。然而,等她听到咚的一声,回头张望时,发现摔下来的并非是文姨,而是母亲。母亲一屁股坐在楼梯底部,两腿之间渐渐滲出一片红色。梦萍尖叫着,文姨也从二楼探出头来,发现雪琴摔了一跤,急忙赶过来,一边招呼佣人,家里顿时乱成一团。
父亲接到消息后,带着王大夫赶回家,一进客厅,看见文姨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,打得文姨瘫倒在地,王大夫上前劝阻,父亲才克制住,低声对文姨说:“等下你给我到书房来。” 说完,同王大夫一起上二楼去看母亲。好在母亲没有流产,胎儿也安全。王大夫走后,父亲把文姨拉进书房,关上门。梦萍悄悄跟上去,在门外偷听。“你这个贱货!你想害我陆家断子绝孙不成!” 只听父亲大骂道,“你是因为嫉妒吗?你们女人的嫉妒心我真是搞不懂,你是嫌我这么多年都不碰你吗?还是嫉妒雪琴怀又怀上我的儿子?你就那么恨雪琴?要恨你应该恨自己生不出儿子!” 话音刚落,梦萍只听屋内传来几声巨响,怕是父亲又在砸东西。“……你就那么想让我碰你?那你也给我生个儿子呀!来,我现在就让你生!” 父亲话音刚落,只听文姨尖叫着,之后屋内传来扭打的声音。梦萍吓坏了,她怕父亲忽然出来打人,急忙走下二楼,躲在客厅的角落,偷眼盯着书房。过了一会儿,书房的门打开了,只见文姨头发凌乱,衣服不整,垂着头,蹒跚地走出来。父亲在她身后高盛喊道:“你给我滚出我的家门,带着依萍,两个人都给我滚!今天就滚!” 说完,重重关上房门。
几个月后,雪琴生下一个男孩,陆振华为其取名为尔杰。梦萍发现,尔杰出生后,母亲似乎确实渐渐好了起来,她不再疯癫,也渐渐能过正常的生活,眼中也有了神气,甚至还能同父亲说笑。梦萍感到母亲像脱胎换骨了一样,她似乎把什么肮脏的东西同尔杰一起排出了体外。等母亲身体渐渐恢复之后,她把尔杰交与奶妈照顾,自己又开始打扮起来,也变得整天不着家。大概是因为生下两个儿子的功劳,父亲也愈发纵容宠爱母亲。梦萍发现,母亲开始经常理直气壮地问父亲要钱,或说是去买衣服珠宝,或说是打牌输了钱要填补上,而父亲对于母亲的要求从来不会吝啬。
梦萍也一天天地长大,她像一只困兽,被困在这个残破阴森的家中。等她一上了初中,就渐渐开始不回家。而这几年,陆振华大约是年纪大了,开始想要享受被妻儿坏绕的天伦之乐了,于是几乎不会夜不归宿。也因此,他想享受做父亲的乐趣,于是开始管教起自己的孩子。他最头疼的就是自己的小女儿梦萍,他看不惯女儿的衣着,看不惯她交友,他试图把梦萍矫正成一个符合陆家的大家闺秀,而不是一个给自己丢脸的傻姑娘。但梦萍只是愈加反抗,进入青春期后,梦萍开始穿男孩子的衣服,剪了短发,化着浓妆,身边围绕着一群男性朋友,他们一群人欺瞒年龄,整夜泡在电影院或舞厅。如今梦萍17岁了,俨然是一个小太妹。陆振华觉得自己也管不了了。
当然,梦萍心里很明白,周围这些男孩子,不过是一些酒肉朋友,他们有些是为了自己的家世,自己的钱跟在自己身边,有些是眼馋自己的身体,想占便宜,有些是同自己家世差不多的玩家,也有几个自己的崇拜者。偶尔玩的高兴的时候,梦萍也会和几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接吻,但仅止于此,她不想交男朋友,也对这些男孩子没有兴趣。
这天,梦萍逃课独自一人坐在咖啡馆里,手里拿着一本小说,百无聊赖地翻着消磨时间。这时她注意到在咖啡馆角落的座位上,有一个圆圆眼睛的女孩子埋头认真地写着什么。梦萍仔细看过去,发现那女孩子是在画画,从梦萍的座位看不见女孩在画什么,但是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显得一股傻气,让梦萍觉得好笑。梦萍轻轻笑了一下,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小说,然而不知道为什么,书中的文字像是漂浮在纸上,怎么都看不下去。梦萍又抬起头,看见那个女孩子这时也抬起了头,望着远处,眼神十分忧伤。那忧伤的眼神触动了梦萍心中的什么东西,她不由地站起来,走向女孩子,并在她对面坐下来。那女孩见忽然有人坐在自己对面,吃了一惊。
“你好呀,你在画什么?” 梦萍歪着头问道。
女孩忽然不好意思起来,答道:“这是我的作业,下周要交的。”
“诶~你们学校还要交这种作业?是选修了艺术课吗?” 梦萍继续问道。
“我,我是师大艺术系的,这是我的专业。” 拿女孩感到自己被小看了,急切地争辩道。
“哈哈,抱歉抱歉。” 梦萍笑着道歉道,心想,她居然比自己大,已经是大学生了。“那你画的这是什么呢?” 梦萍说着伸手去拿女孩的画本,女孩一急,按住本子,小声地说:“是……是,爱情。”
梦萍听了,顿时哈哈大笑起来。女孩看着眼前这个失礼的小女孩生气起来,道:
“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捉弄人,看你小小年纪还是学生吧,怎么不去上学,在这里做什么!”
梦萍收住笑容,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那女孩,左手撩起自己的头发,伸出右手,微笑道:“我叫陆梦萍,想和你交个朋友。另外,我不上学。”
第五章
自从如萍下定决心考察何书桓之后,每一次何书桓来家中,她都会与何书桓聊起依萍,甚至会主动询问他和依萍的事情。何书桓会把同依萍的约会一一向如萍讲述。何书桓口中的依萍,是如萍所不知道的,像是一个陌生人,她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愤怒倔强爱闹别扭的依萍,而是一个快乐的天真的开心的孩子。如萍痛心地想道:能让依萍流露出那样笑容的,为什么不是我!如萍也会向何书桓讲小时候的依萍,讲两个人的过去。这是何书桓不曾拥有也永远不会拥有的如萍,是只属于她的依萍,想到这里,如萍就会感到一种优越感。
而让何书桓感到惊喜的是,自从那次如萍第一次同自己打招呼后,她变得开朗的多了,话也多了很多。何书桓隐隐觉得或许如萍是对自己有好感的,但他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。而且如萍那么善良,她根本不会有嫉妒之心,甚至会为自己同依萍的关系担心。如萍绝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,何书桓想着,并深深遗憾未来迎娶她的男人不会是自己。他偶尔会有想要拥抱如萍的冲动,但当他听到如萍提起依萍的时候,立刻克制住自己,温柔地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如萍,听她断断续续,努力地讲着依萍小时候的事情。
那天何书桓来见如萍,打算同如萍谈论他与依萍的未来计划。“如萍,” 何书桓认真地看着如萍说道,“我打算和依萍订婚,这几天我就去同伯父和伯母说明。然后我要带着依萍同我去留学。” 听了这话,如萍脑袋嗡地一声,再也听不到何书桓说了什么。她虽然早就知道依萍与何书桓的关系一定会走到这一步,但从何书桓口中听到两人订婚的消息,还是令如萍备受打击,她坐在椅子上,脸色煞白,感到一阵眩晕。何书桓上前一步,扶着如萍,低下头轻声在如萍耳边说道:“对不起,如萍,但我真的爱着依萍。” 如萍听罢,眼泪不由自主地溜了下来,何书桓感到一阵内疚,将如萍搂入怀中。依萍正是在这时闯了进来。“不,依萍她误会了!” 何书桓想着,立刻放开如萍,追着依萍跑了出去,留如萍一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。
“可是,我也爱着依萍啊……” 如萍木然地望着何书桓的背影,自言自语道。渐渐地,她感到内心有一股怒气,这时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恨别人,她恨何书桓,这个男人从自己的身边抢走依萍;她甚至恨依萍,抛下她而选择那样一个男人;但她最恨的还是自己,恨自己的软弱,那天聚会上,当依萍拉随着何书桓离开的时候,她只能坐在座位上,双手握拳发抖着,指甲深深地扎进掌心里。不,我不要再被依萍抛弃了!如萍想着,站起身,追随着依萍与何书桓,冲出了家门。(作者吐槽:此时在客厅的陆振华is like: 这一个个你追我赶的都是在干什么🤣)
如萍追着依萍与何书桓,渐渐跑到一条背街小巷里,看到依萍与何书桓在路边争论着什么,然后忽然拥抱在一起。天色渐渐暗下来,如萍看不到两人的表情,但这一幕让如萍伤透了心,她慢慢地停下脚步,一手扶着路灯柱以免自己晕倒,一边无力地想到:我这是在干什么啊,那两人明明情投意合……如萍站在路灯下,盯着抱在一起的依萍与何书桓,她不想呆在这里,想要立刻逃开,但是又无处可去。“如萍!” 忽然,如萍听到依萍在呼喊她,她回过神来,看到依萍向自己奔跑过来,如萍一喜,但立刻看到依萍身后的何书桓,脸色又沉了下去。
“如萍,你怎么在这里,还穿的这要少。” 依萍急切地抓起如萍的手,说道。
“依萍,我……” 如萍抬起头,满眼忧伤地看着依萍,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”如萍,对不起,对不起,我错了,都是我的错,你不要伤心……“ 依萍从未见到如萍如此难过的表情,焦急的不知所措。
”依萍,这不能怪你……“ 如萍有气无力地说道。
”如萍,你怎么跑出来了。“ 这时何书桓也赶了过来,他有些内疚地看着如萍说道。如萍并不理睬何书桓,眼睛盯着依萍,说道:
“依萍,你喜欢何书桓吗?”
依萍看看如萍,再看看何书桓,何书桓一脸尴尬的表情。依萍对何书桓道:“书桓,今天你先回去好吗,我有话要和如萍说。” 何书桓道:“天黑了,让我送你们吧。” ”不必了。我家就在前面,我们自己能走回去“ 依萍坚定地说道。何书桓知道依萍的倔强,叹了口气道:”好吧,那我先走了。” 说完,他又温柔地看了一眼依萍与如萍,转身离去。
依萍看着何书桓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,回过头来对如萍说道:“如萍,先去我家吧。”
但如萍站在原地不动,她抬头坚定地看着依萍再一次问道:
“依萍,你喜欢何书桓吗?”
依萍感到内疚又委屈,心想到:明明是如萍喜欢上何书桓的,明明是她忘记了自己的约定,现在又来和我吃醋,来质问我!
”还不都是因为你!“ 依萍越想越生气,话不经考虑就蹦了出来。如萍惊讶地看着依萍,依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,继续说道:
“我只是想替你解围,我怎么会想到你会喜欢上那个男人,你明明说过要来找我的,只有我想个傻瓜一样还记着那么多年前的事情,我明明想让你喜欢我,明明想让你只看着我……” 依萍语无伦次地说着,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
“依萍……” 如萍柔声地说道,将依萍搂入怀中,俯下头,轻轻亲吻依萍的左眼,说道:“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。”
听到这话,依萍只觉得差异又惊喜,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如萍,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。如萍温柔地看着依萍,用手托起依萍的脸,亲吻她。依萍感到心中一整狂喜,她这才意识到,从离开陆家那一天开始,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如萍,渴望她的吻,渴望亲吻她每一寸的肌肤。想着,依萍紧紧抱住如萍,张开嘴,回吻她,急促的呼吸和快速的心跳让两人有些忘乎所以。依萍微微抬起左腿,试探地伸入如萍两腿之间,如萍的身体颤抖了一下,说道:“依萍,会被看见……” 依萍并不理会,一只手伸向如萍大腿内测,手指尖感到一阵潮热。如萍轻喘了一声,搂着依萍的脖子,轻声说道:“依萍,这里不行,去我家吧。”
第六章
雪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。这天她见了魏光雄之后,坐三轮车绕小路赶回陆家时,经过一条小巷,看到有两个人影依偎在路灯下,她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那两个人,错愕地发现她们居然是如萍和依萍。雪琴惊呆了,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为什么如萍和依萍会在那种地方,做着那样的事情。雪琴魂不守舍地回到陆家,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这时如萍同依萍后脚也进了客厅,雪琴困惑地盯着两人,如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雪琴道:“妈,我回来了,我同依萍有话说,先回房了。” 说着,拉着依萍走进里屋,依萍则不理睬雪琴。雪琴一慌,站起身,走到如萍房间门口,她需要同两人好好谈一谈。然而如萍的房门紧闭,雪琴感到一阵胆怯,让她无法推开那扇门。雪琴在如萍房间外站了一会儿,听见从房间里传来一些响动,她贴着房门仔细一听,居然是两个人急促的喘息声。雪琴倒吸一口冷气,捂着嘴巴,困惑又心痛。雪琴这才意识到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她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依萍,她想得到依萍,想触碰依萍的肌肤,感受她的体温,想要依萍看着自己,只看着自己……雪琴想着,慢慢瘫坐在地上,一手捂着嘴一手不自主地滑倒两腿之间,一边喘息着一边轻声道:“啊……依萍……”
依萍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,她揉揉眼睛,感觉到身旁熟睡的如萍的体温。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窗,照在如萍的身上,她赤裸着身体,大腿上浅色的汗毛在阳光下发光。依萍从未感到如此幸福如此安心,她抬起手,轻轻地似碰非碰地,从如萍的乳房游走到她隆起的小肚子。如萍的身体微微一颤,翻了个身,但并没有醒来。依萍的心中泛起一股怜爱,想要把如萍紧紧抱入怀中。她低下头,从背后亲吻如萍的耳垂和脖子。如萍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看到依萍,微微一笑,伸手搂住依萍的脖子,将她抱在怀中,说道:”我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。“ 依萍仰起头去吻如萍,一只手伸向如萍的私处。如萍抓住依萍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,红着脸说道:”已经是早上了……“ ”那又怎么样,我不想和你分开。“ 依萍说着,就要继续亲吻如萍。如萍道:”依萍,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呢?“ 这句话将依萍拉回到现实,她翻了个身坐起来不看如萍道:”你放心,我要带你离开这个家,我们远走高飞。“ 如萍看着依萍瘦弱的肩膀,细软的腰,两腿间微微露出的卷曲的阴毛,觉得她又可爱又天真。如萍道:”这,怎么可能呢,我们又能去哪里呢……“ ”肯定有办法的!“依萍转过脸,认真地看着如萍道。如萍笑笑,改口道:”先不说这些,趁着早上家里人都在睡觉,你先回家去吧,一晚上没有回家,文姨肯定也特别担心。“ 依萍并不想离开如萍的身边,但想到家中的妈妈,无法,只得点点头。轻轻吻了一下如萍,起身去穿衣服。
依萍走到家门口,看见何书桓正站在那里等她。何书桓看到依萍现在才回家,又气又急,两三步跑到依萍面前,问道:
”依萍,我正要去找你,你怎么才回来!你一整晚都去那里了!“
”我把如萍送回陆家,就在那边过夜了。“ 依萍淡淡地说着,心想,如萍说得对,我们之间的障碍太多了,眼前这个何书桓就是一个,得想想办法。依萍低着头盘算着。何书桓道:
”伯母肯定非常担心。你这样太不懂事了,快去跟伯母道歉。“ 说着拉着依萍就往依萍家走。依萍站着不动,认真地盯着何书桓道:
”何书桓,我有话要和你说。我,不能再与你见面了。” 何书桓十分惊讶,道:
“你在说什么啊依萍,如果是因为如萍,我已经说过,那都是误会。” 依萍一时没明白何书桓在说什么,忽然想到昨晚如萍在何书桓怀中那一幕。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,让她觉得那一幕已经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,想到那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,依萍不禁笑了笑,她摇摇头道:
”和如萍没有关系。只是我不喜欢你,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。“
“依萍你在说什么,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依萍。” 何书桓茫然地说道。
“我是为了把你从如萍那里抢过来才接近你的,我是为了复仇,为了让雪姨和陆振华难看。” 依萍决定向何书桓摊牌,冷静地说道。
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,依萍,你不能直呼你父亲的名字。” 何书桓道。这根本不是重点,依萍有些不耐烦地想着,说道:
“你难道没听陆振华说过吗?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?为什么我和妈妈住在这种地方?你难道没有注意过雪姨看我的表情吗?”
“不……我,不知道……如果是真的,这些家丑也不会对我这个外人说……“ 何书桓有些不知所措。
”家丑?所以你认为我和妈妈是家丑吗!“ 依萍生气道。
”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“
依萍叹了一口气,将自己如何被赶出陆家,一直以来如何放下自尊接受陆振华的资助,以及那天被陆振华和雪姨侮辱鞭打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何书桓。何书桓听着,表情十分尴尬,他自认为也不是那种不知道世界上有穷人的天真公子哥儿,看到街上的乞丐或者卖花的小孩,他都会慷慨地解囊相助。然而一旦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的世界中,何书桓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。听到陆家的家丑让他感到十分难堪,发现依萍那些的阴暗狡猾的内心,让他十分心痛和失望。但依萍依然是他爱着的女孩子,何书桓振作起来想到,我要帮助她,我要拯救她,我要让依萍改过自新!于是他抓着依萍的肩膀道:
”依萍,我不会嫌弃你的。我要与你订婚,我要带你同我去留学,我们离开这里。“ 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!依萍想到,不可思议地看着何书桓。何书桓俯下身,想要亲吻依萍。依萍推开何书桓气愤地喊道:
”我说了我从来不喜欢你, 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!我的目的是要报复陆振华,毁掉陆家!“
”依萍!“ 何书桓痛苦地提高嗓音道,”不要直呼你父亲的名字,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的父亲,你得爱他。“ 依萍叹了口气,严肃地对何书桓道:
”我们简直是在鸡同鸭讲。无论如何,我不会和你再见面了,也不会把你再卷入我们陆家的纠纷。再见。“ 说罢转身走进家门,留下何书桓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。
第七章
自从那天与何书桓道别后,何书桓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,这让依萍松了一口气。而且那天回家后,依萍发现妈妈是知道自己在陆家过夜的,只是担心陆家人为难自己。妈妈告诉依萍,是如萍叫佣人来传话的。依萍觉得蹊跷,因为那天晚上两个人回陆家时,很小心地避开了佣人,只是和雪琴打了照面而已。但是依萍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,爱情让她飘飘然起来。她每天都会去陆家找如萍,带着如萍出去玩,去公园,去舞厅,只要能和如萍在一起,依萍觉得她能去世界的任何地方。有时在舞厅或在咖啡馆里,她们也曾碰到梦萍。梦萍依旧被一群男孩子围绕,时儿放肆地高声大笑,时儿一手拿着酒瓶一边同男孩子接吻。依萍和如萍并没有特别地躲着梦萍,梦萍看到她们,虽然一脸惊讶,但也只是冲她们点点头,不予理睬。她们都有自己的秘密,像是同谋,又好像互相都掌握着彼此的把柄,因此再次碰面的时候,都当对方是陌生人。
这天,依萍去找方瑜,她想要把如萍的事情第一个告诉方瑜。她约方瑜在咖啡店见面,一进店门,就看见方瑜坐在角落,捧着一本书认真地读着。依萍悄悄走到方瑜身边的时候,她都没有察觉。依萍歪着头,看到方瑜读的是一本关于佛教的书。不禁大叫起来:
“诶呀,方瑜,你可不要因为失恋想不开而出家呀!” 方瑜一惊,从书本中抬起头,忽然又羞又恼地说道:
“依萍,你小声点。谁失恋了,谁要出家呀。” 说着,拉依萍坐下。依萍看着方瑜急切的样子,笑道:
“难道不是你吗?前不久失恋了,现在又看起佛教的书。” 方瑜合上书本,严肃起来道:
“依萍,这就是你不懂了。我在看佛经中的爱情。” 依萍差点笑出声,道:
“方瑜,你犯什么傻。佛经里哪有爱情?只有禁止爱情吧。” 方瑜认真地点点头,道:
“没错。我在看的就是禁止的这些爱情。我发现啊,佛经中禁止的爱情,不仅仅包括男女之间,还包括男人和男人之间,甚至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。” 依萍听了这话,好奇起来。只听方瑜继续说道:
“佛经中,对所有的爱情一视同仁地禁止。这说明什么,依萍你知道吗?” 依萍疑惑地摇摇头,方瑜低声说道:
“这说明,在古代,无论是男女的爱情,还是同性之间的爱情,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。佛经里没有说同性之间的爱情就特别是错误的,它只是一视同仁地禁止一切爱情。所以说……”
“所以说?” 依萍不明白方瑜到底想说什么。
“所以说,即便我喜欢上了女孩子,也不是错误的,而是自古就有的,自然而然的事情!” 方瑜认真地看着依萍的眼睛说道。
“你……这是什么歪理啊。” 依萍愕然地说道。“等等,等等等等,你刚才说什么?”
“我说,同性之间的爱情,是自然而然,从古就有的。” 方瑜耐心地解释道。
“不对。你说你喜欢上了女孩子!” 方瑜差点大叫出来。
方瑜忽然脸一红,微微地点点头。
“真的,假的……” 依萍不知道该说什么,看来在方瑜身上也发生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。想到这里,依萍不禁有些妒嫉,她嫌弃方瑜都不告诉自己。但之前自己也确实为了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呢。依萍想着,过了片刻,说道:“你喜欢的,是什么样的女孩子?”
“我现在还不想说太多,不过,她比我小,应该还是高中生,而且心眼很坏。”
“这……”
“依萍你不会嫌弃我吗?” 方瑜见依萍不说话,怯怯地问道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前段时间还那么喜欢学长,现在又马上喜欢上别人,对方还是个女孩子,还是高中生!” 方瑜有些尴尬地说道。
“怎么会。” 依萍笑了笑温柔地说道,“方瑜,这不是你自己总在说的吗?爱情让人盲目。我们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啊。而且……” 依萍停顿了一下,声音越来越小,说道:“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聊一聊……爱情……”
“哈!果然如此!你是假戏真做喜欢上了何书桓吧!” 方瑜大喜道,但忽然,她的圆眼睛转了转,一幅情感大师的神态说道,“哦,等等,不对,我看你爱的另有其人。”
“方大师……你,真厉害……” 依萍感到对方瑜肃然起敬。
“说吧,年轻人,说出你的困惑,让方大师来替你化解。” 方瑜装模作样地说道。依萍笑了笑,有些忧伤地说道,
“如果,如果我们是亲姐妹的话,会不会,非常,不对……”
“依萍,” 方瑜握住依萍地手,怜爱地说道,“爱情是没有对错的啊。”
“方瑜,你真好,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。” 依萍感到心里暖暖的。这是,咖啡馆的门铃响了,有一群人推门进来。依萍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声地说道:“哼,这里的空气让我恶心,我不要在这里呆着。” 依萍看向门口,没错,那熟悉的声音正是梦萍。只见梦萍身边围绕着一群男孩子,一脸不耐烦。依萍同梦萍双目相对,梦萍冷冷地瞪了依萍一眼,依萍不明白为什么梦萍会忽然对自己产生敌意,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梦萍一群人推门离开。
门铃的声音渐渐平息,依萍转头正要和方瑜继续刚才的话题,只见方瑜快速地把那本佛教书塞进包里,往桌上胡乱地放了一些钱,急促地说道:
“依萍,不好意思,我忽然想起个急事,不得不走了,我们再约。”
不等依萍说一句话,方瑜冲出了咖啡馆,门铃清脆的声音胡乱地响着。
第八章
“那些货物怎么样了?”
“你放心,包在我身上。”
“要是钱和货物有什么闪失,雪姨饶不了你。”
“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?她床上功夫这么厉害?让我也试试呗?”
“你小子别给我废话。当心你的小命。”
说完,只见这两个男人起身,一前一后走出了咖啡馆。而这些对话正好被依萍听在耳中。
在方瑜走后,依萍百无聊赖地坐在咖啡馆,忽然从隔壁座位的两个男人口中听到雪琴的名字,依萍仔细一听,大吃一惊,心想到,雪琴不仅仅在外面有男人,难道还手染犯罪吗?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陆振华,雪琴必定完蛋,陆振华也不会好过,陆家说不定就会完蛋,这样我就可以和如萍远走高飞了!想到这里,依萍站起身,急匆匆走向陆家。
等依萍到了陆家门口,看到何书桓正准备进陆家。依萍不知道何书桓来陆家做什么,何书桓并没有看到依萍,他像下定了决心一样,自顾自地走进陆家的大门。依萍有种不祥的预感,紧跟着何书桓的身后,也走了进来。
还没等依萍走进陆家客厅,就听客厅里传来一阵打骂声,似乎乱作一团。何书桓也停住了脚步,不知如何是好。依萍绕过何书桓,往客厅看过去,看到陆振华拿着绳子正在抽打梦萍,雪琴一边哭喊一边半个身子挡着梦萍,而梦萍则一动不动,狠狠地挑衅地瞪着陆振华,也不躲闪。只听陆振华骂道:
“我要打断你的腿,看你还出去和男人鬼混不!” 雪琴趴在梦萍的身上道:
“振华,你疯了吗!你要干什么啊!”
“是我疯了,还是你的宝贝女儿疯了!你看看她那穿着打扮,你看看她那德行,这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,在外面和各种男人们乱搞,给我丢脸!” 陆振华扬起手就是一鞭子,正好打在雪琴身上。
“你能强抢民女,你能娶那么多姨太太,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几个男朋友!” 梦萍冷冷地说道。
“你说什么!” 陆振华气的脸色发紫道,“你有胆量再说一遍!我不打死你!”
“哼,我给你丢脸?你从来就没有管过我,现在摆出父亲的样是要怎么,是想让死的时候,满堂儿女给你送终,对你感恩戴德吗!” 梦萍大喊道。
陆振华气的浑身发抖,抬起手就要抽打,这时何书桓从依萍身后冲上来,抓住陆振华的手道:
“伯父,请息怒,梦萍毕竟是女孩子,还是不要这样的好。” 陆振华又惊又气地瞪着何书桓,心想这小子是什么东西。然而陆振华毕竟上了年纪,体能上不及何书桓。他被何书桓抓着胳膊,动弹不得,这使得他更加恼羞成怒。
依萍看着眼前的一切,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。她环顾客厅,发现躲在角落的如萍。如萍看到依萍来了,奔向她,与她拥抱了一下。
“如萍,这到底是怎么了?” 依萍问道。
“似乎是爸的朋友,王大夫还是谁的,在舞台看到了梦萍和那群男孩子的玩法,告诉了爸……” 如萍急促地说道。“依萍,爸平时最喜欢你了,你也快去劝劝爸吧。”
“我?为什么是我?我不去。” 依萍冷冰冰地说,目光看向哭泣的雪琴,愤怒的陆振华,一脸冰冷的梦萍,她想到那天自己也是这样挨打,但除了如萍,没有人来帮她。让他们都毁灭吧!依萍想到。
“依萍,别这样,梦萍她是无辜的,妈她是无辜的。” 如萍哀求道。
“雪姨是无辜的?” 依萍嘲讽地说道,“如萍,你没看到她怎么对我的吗?”
“可是,可是,妈她一定是有苦衷的,她不是坏人。” 如萍有些发急说道。
“呵。” 依萍冷笑一声,低下头,双眼充满忧伤地说,“如萍,你的善良有时候真让人恨啊……” 依萍不等如萍说话,走上前,面对着陆振华严肃地说:
“爸,我要话要和你说。我们去书房可以吗。” 陆振华这时已经放下胳膊,甩开何书桓的手,面对何书桓年轻有力的身体,他感到自己的老去,感到无力……他忽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强烈的,对何书桓的身体的欲望。他不知道这种欲望是什么,只是无神地看着何书桓。听到依萍对自己说话,他回过神来,低沉着声音说道:
“有什么话,在这里说。”
“爸,这里不方便。” 依萍依旧严肃且坚定地说道。
陆振华抬眼看了看依萍,慢慢的向书房走去,依萍冷静地跟上前去。
陆振华走进书房,他从未感到如此劳累过,他瘫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,两只手撑着头。依萍站在书桌前,看不到他的表情。两人沉默了片刻,依萍开始冷静地把雪琴的事情告诉了陆振华。等依萍说完,她以为陆振华又会暴怒起来,然而,陆振华只是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过了良久,他抬起头,依萍感到他忽然老了好几岁。陆振华指了指角落一个柜子对依萍说:
“依萍,去把柜子打开。”
依萍感到莫名其妙,她依照指示,走到柜子前,打开柜门。发现里面是一匹黄底小蓝碎花的布,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只听陆振华柔声道:
“依萍,你把那匹布拿去吧,去找个好裁缝,做一件连衣裙,穿来给爸看,好吗?”
“为什么?我从来不穿这种衣料,“依萍说着,又看了看手中的这匹布,幽幽地道:“这……看起来更适合心萍……”
“我让你去你就去!!难道连你都要违抗我吗!” 陆振华忽然大喊起来。依萍吓了一跳,一头雾水地点点头,看着陆振华的样子很不正常,她不敢多说什么,抱着那匹布走出了书房。
依萍走到客厅看到梦萍,雪琴,如萍和何书桓还都在那里,他们疑惑且焦虑地看着依萍。如萍走上前问道:
“依萍,你对爸说了什么?” 依萍不言语。这时,书房的门忽然打开,陆振华健步走出来,他走到客厅正中央,高喊道:
“来人,把梦萍锁在她的房间里,绝对不许她走出房间半步!”
“你不能这么做!你有什么权力!” 梦萍高声叫嚷着,被几个男家丁拖走了。
陆振华又转向何书桓,压低声音说道:
“你小子给我滚,这是我陆家的事,还轮不到你插手。”
何书桓感到背后一凉,他也自觉自己的越界,眼前这个老人,正在试图夺回自己地盘的掌控权,夺回自己的男人的尊严。何书桓什么都没说,转身走出客厅。陆振华看着何书桓走出大门后,转头狠狠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满脸泪痕的雪琴,一把抓起雪琴的头发,就把她往里屋卧室里拖,雪琴尖叫起来,陆振华怒吼道:
“贱人,你给我过来,你是嫌我老了吗?我要让你看看我老了没老!看我还治不了你了!”
“爸!” 如萍喊道,但陆振华不予理会。如萍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,她焦虑地转向依萍,说道:
“依萍,你到底对爸说了什么,你说话啊!”
但依萍并不看如萍,她只是冷冷地盯着陆振华拖着雪琴走进卧室的背影,直到卧室的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。
番外篇 方瑜
“啊,爱情……” 方瑜叹了一口气,从面前的作业上抬起眼睛,忧郁地望着空中发呆。
从中学的时候开始,方瑜就特别喜欢读爱情小说,她被爱情故事中描绘的男女关系所打动,并且深信自己将来也会遇见那么一个人,和他谈一场改变自己人生的爱情,那种背叛家人,远离朋友,最终两个人一起远走高飞的爱情。上大学之后,也有几个男孩子对她献殷勤,但是方瑜对他们都没有感觉,她觉得这些根本不是爱情,直到她遇见了四年级的学长,她第一次有了书中描绘的怦然心动的感觉。方瑜对学长是一见钟情,学长简直是会出现在爱情小说中的男主角的样子,优雅温柔知性。然而方瑜没想到的是,以学长为男主角的这本爱情小说,女主角并非是自己。
方瑜正在胡思乱想着,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女孩子,她和方瑜一样,剪着齐耳的短发,有一双深邃漆黑的大眼睛,眼角有一丝丝嘲笑这个世界的神情,对方瑜伸手说道,“我叫陆梦萍,想和你交个朋友。”
就这样方瑜认识了陆梦萍。梦萍总会去方瑜家或学校找她,在方瑜意想不到的地方,意想不到的时间出现,她会挽起方瑜的胳膊,又撒娇又霸道地,二话不说拉着方瑜就走。她带着方瑜去舞厅,去咖啡馆,去公园。她带着方瑜见各种男孩子,拉着方瑜和不同的男孩子玩在一起。但即便在男孩子中间,梦萍也总在方瑜身边,并且不会让任何男孩子有机会接近方瑜。她会当着一众男孩子的面,佯装醉酒的样子,搂着方瑜的脖子,亲方瑜的脸颊,“方瑜是我的,不准你们接近她。” 梦萍会开玩笑地赌气说道,但当她转过头看着方瑜的时候,却一脸认真,让方瑜觉得迷惑又不好意思。
梦萍像是一个谜团,风风火火地闯进方瑜的生活,让方瑜应接不暇。在梦萍以及她周围的那一群男孩子的陪伴下,方瑜早就忘了她朝思暮想的学长。方瑜完全捉摸不透梦萍这个女孩子,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,她时而很霸道,时而爱撒娇,但大多时候都很任性,脾气不好,而且有很多坏心眼。她爱恶作剧,会说所有人的坏话,瞧不起任何人,也没有常性。方瑜觉得和梦萍做朋友非常新鲜,可以让她忘记眼前的烦恼,是个非常好的玩伴,但也仅此而已。方瑜不想过多介入梦萍的事情,不愿意过问她的学业,她的家世,她的未来,方瑜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危险,过度接近梦萍,自己可能会受伤。如果梦萍是一个阿波罗,自己就是伊卡洛斯,太过接近太阳就会不幸;如果梦萍是塞壬女妖,自己就是无知的水手,会被她优美的歌声迷惑而遇难,方瑜总会这么痴痴地妄想着。
然而,方瑜却无法不被梦萍吸引。当梦萍好几天不来找方瑜,方瑜会觉得心烦意乱,会去想梦萍这时候在干什么,想到梦萍总在一群男孩子中间玩闹,方瑜会感到无名的怒火。有一次,梦萍消失了一周不来找方瑜,方瑜心烦意乱地过着自己的生活,上学放学写作业,觉得做什么都不对劲。在走廊上她心不在焉地与一个人迎面相撞,方瑜道歉着抬起头,发现正是她当初暗恋的学长,学长微微笑笑,问方瑜有没有受伤,并举起左手轻轻扶住方瑜的肩头防止她摔倒。方瑜摇摇头,说了声对不起,立刻跑开了。让方瑜吃惊的是,当初令她朝思暮想的学长,如今只不过是一个有一头蓬乱长发,带着眼镜,还有胡茬的邋遢男人,而且当他触碰到自己时,方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方瑜渐渐放慢脚步,无力地靠着走廊的墙壁,此时她多么想念梦萍,想念她触碰自己的方式,想念她的体温,想念她柔软的嘴唇。方瑜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,疑惑和痛苦占据了方瑜的内心,她就这样飘飘然走到学校大门口,”方瑜,我们去玩吧!“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,方瑜看到在校门口站着的,正是梦萍,她穿着一件红色肥大的毛衣和一条紧身牛仔裤,一脸热情地向她招手,大声喊道。在这一刻,方瑜内心所有的疑惑和痛苦全部消失了,她心中有一股冲动,想要跑去把梦萍抱在怀中。
这样总是神出鬼没,忽远忽近的梦萍,让方瑜十分痛苦。还让方瑜感到痛苦的是梦萍对自己的态度。梦萍像是一团火,热烈又张狂,让方瑜无暇接应。有时候方瑜同男孩子单独说了几句话,梦萍会冷嘲热讽和挖苦她,有时候梦萍看到方瑜同别的女孩子一起玩,就会消失好几天,即便在街上与方瑜相遇,也会故意不理睬她。方瑜不懂梦萍为什么要这样做,有一次方瑜很严肃地质问梦萍道:
“梦萍,你为什么这样对我?好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互相尊重,给彼此空间和自由吗?” 梦萍轻蔑地笑笑,说:
“好朋友,谁要和你做好朋友!”
“梦萍,别这样,我是认真的。” 方瑜说道。
“呵呵,你想要自由就会失去我。” 梦萍坏笑着说道。
“梦萍……” 方瑜觉得梦萍简直不可理喻。
“方瑜,我就是这样的人,不要嫌弃我,不要离开我好么。” 梦萍拉住方瑜的手,撒娇着说道。方瑜心中产生了一股怜爱之情,她抬起另一手摸着梦萍的脸,轻轻托起她的脸庞,梦萍的眼睛黝黑深邃满眼泪水。方瑜忽然想就这样亲吻梦萍,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。梦萍望着方瑜,忽然踮起脚尖,靠近方瑜,飞快地吻了一下方瑜的嘴唇,然后笑着说,
“傻瓜,我开玩笑呢,你还当真了。” 说完,放开方瑜的手,跑开了,留下方瑜呆呆地站在那里,她第一次感到,自己的世界,翻天覆地了!
“啊,爱情……” 方瑜叹了一口气,这次她知道她是真的恋爱了。饱读恋爱小说的方瑜知道,其实自己喜欢上梦萍是迟早的事情。“诶,像我这样的乖乖女,总是会被坏男孩吸引……只是这次是个坏女孩罢了……” 方瑜坐在书桌边,一边怅然地想着(作者吐槽:请不要责怪我们可爱的“恋爱脑”方瑜已经忘记了她第一次喜欢的学长并非什么“坏男孩”了😂),一边回想着和梦萍的那轻轻一吻,这是她的初吻。方瑜在书中读到过各种各样的“初吻”,但自己的初吻并非是什么酸甜味的,也和任何书中描写到的都不一样。梦萍的嘴唇是嫩红色的,是柔软的,是香甜的,是只属于女孩子的,可爱的,是方瑜心爱的,想让她抱在怀里,捧在手心上的。然而,自那一吻之后,梦萍又消失了。
方瑜从没有问过梦萍住在哪里,在哪里上学,梦萍自己也从来不提,所以她此时完全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梦萍。方瑜发现每一次都是梦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,像一个精灵,忽然出现,然后把自己从现实生活中带走,但自己对梦萍却一无所知。方瑜于是决定同依萍聊一聊,每次遇到爱情烦恼,她总是第一个想到依萍。
但是没想到的是,当方瑜约依萍在咖啡店见面的时候,梦萍同一群男孩子正巧推门进来。方瑜同梦萍四目相对,她看到梦萍眼中的那种熟悉的轻蔑和嘲讽。“哼,这里的空气让我恶心,我不要在这里呆着,” 梦萍说着,转身走出咖啡店。方瑜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,她顾不了那么多,立刻起身跟了出去,看到梦萍被一群男孩子簇拥着,她挽着一个高个帅气的男孩子的胳膊,身体靠在他的身上。方瑜脸一沉,高声喊道:
“梦萍,你站住。” 梦萍停住脚步,转过头懒洋洋地看着方瑜,胳膊依旧挽着身边的男孩子,冷冷地说道,
“干什么?”
“梦萍,我有话要和你说。”
“你说啊,我听着呢。”
“我要和你单独说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你,先放开手好么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方瑜感到一阵心烦,她走上前,拉住梦萍的手,把她拉到自己身边,然后转身离开那群男孩子,“什么呀,女孩子吵架吗?”男孩子们在她们身后起哄道。方瑜并不予理睬,径自向前走去,梦萍则顺从地被方瑜拉着,跟在方瑜身后。过了一会儿,方瑜听到梦萍小声说道:
“方瑜,你为什么要单独和我姐姐在咖啡店里见面?” 方瑜忽然停住脚步,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梦萍道,
“你说什么?你是依萍的妹妹?” 梦萍点点头,说道:
“所以,你喜欢依萍?”
“我……是喜欢她,我们从中学就在一起,是最好的朋友。” 方瑜呆呆地说,她还无法把梦萍与依萍联系起来。
“呵呵,好朋友,你说过我们也是好朋友。” 梦萍冷笑地说着,甩开方瑜的手。
“啊,不,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 方瑜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急忙说道。
“你就是那个意思,你和谁都能成为好朋友,真是个没个性的老好人。” 梦萍嘲讽地说道。方瑜感到心中委屈又生气,说道,
“我是老好人,那你呢,你从来不敢真正地面对我,总是忽冷忽热,忽远忽近,还有你身边那些男孩子,你为什么要和他们纠缠在一起,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?”
“哼,你会怎么想?这不是你说的吗?好朋友之间要互相尊重,给彼此空间和自由吗?怎么你反倒来管我的自由了?”
“梦萍,你简直不可理喻!” 方瑜生气道,她感到自己一辈子没有这么生气,没有人能让她如此生气。
“你才不可理喻!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!” 梦萍也生气地大叫道。
在那之后方瑜就没有见过梦萍,梦萍没有来找过她,方瑜虽然知道梦萍是依萍的妹妹,但她也没有勇气去向依萍打听梦萍的情况,她记得依萍说过,陆家的人都不是好东西,“呵呵,依萍说的果然不错呢,真不应该和陆家人扯上关系……” 方瑜忧郁地想着。
过了一个月,方瑜依然没有梦萍的音信。方瑜想让自己忘记梦萍,但是她做不到。梦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,她会在街上把被人误人为梦萍。就这样,方瑜每天过得恍恍惚惚,渐渐消瘦下去。
这一切都被方瑜的妈妈看在眼里。这天,方瑜闷在自己房里画画,妈妈推门走进来,坐在方瑜的床边,对她说道:
“瑜儿,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?” 方瑜面对着画布,并不抬头说道,
“妈,没什么,你不用操心。”
“……”
“瑜儿啊,人这一辈子,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啊。” 妈妈小声地说道。
“妈,你在说什么呀。我真的没事儿。” 方瑜抬起头,看着妈妈。只见方瑜妈妈盯着卧室的墙壁,似乎陷入了回忆。过了一会儿,她开口说道,
“瑜儿,妈妈曾经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……”
“妈,我还忙着呢。” 方瑜有些不耐烦地说道,此时她并没有心情听自己妈妈的往事。但方瑜妈妈不理睬方瑜,自顾自地说下去,
“当年还在大陆东北,我们两个女孩子一起上学下学,一起出去玩耍,没有人能分开我们。然而有一天,妈的朋友在上学路上忽然消失了,后来妈才知道,她是被当地的一个军阀看上了,然后掳去做了姨太太。从此妈再也不曾见过她,妈也曾整夜哭泣过,也想过救她出来,可是妈妈只是个女孩子,又太过软弱了,什么都做不了。后来妈听说,这个军阀携带家眷逃到台湾了,当时妈并不知道我的好朋友是否也跟着去了台湾,但是抱着一线希望,妈当时拼死挤上逃去台湾的船,留下妈的家人在大陆,独自来到了台湾。刚到台湾,妈举目无亲,一个女孩子家的,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但很幸运地,妈遇到了你爸。你爸人很好,后来我们就结婚了。结婚后你爸对妈也很好,你爸爱孩子,妈觉得没有别的方法报答你爸,所以只要你爸想要孩子,我就给他生,这是妈唯一能做的用来补偿你爸的事情。”
“补偿么……” 方瑜若有所思地说道,“妈,那你……还见过那个朋友吗?” 方瑜问道。
“不,再也没有见过,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来了台湾,或者是已经死在了大陆……” 方瑜妈妈叹了一口气,继续说道,
“瑜儿,妈不知道你最近为了什么在烦恼,但是,无论怎样,妈都希望你不要后悔,而且记住,妈永远都站在你这边。” 说完,方瑜妈妈站起身,走出了房间。
方瑜看着妈妈走出去,关上门,她忽然站起身,一股冲动让她想要立刻奔到陆家,她想立刻就见到梦萍,告诉梦萍她爱她,比任何人都爱她,即便梦萍推开自己,伤害自己,她都不会离开梦萍。方瑜感到此时自己终于成为了爱情小说中的主角,她是那个英雄救美的王子,也是那个争取自己的爱情的普通女孩。而方瑜也知道,自己同梦萍注定会是一段背叛家庭背叛社会的爱情,这也会是改变她们人生的爱情。属于她俩的爱情故事,将由她们亲手书写。想到这里,方瑜冲出家门,往陆家跑去。
(未完待续)